[资治通鉴365]12.9楚王溪州立铜柱 天策府中极豪奢

12月9日

楚王溪州立铜柱

天策府中极豪奢

楚王马希声死后，兄弟马希范接位。

两兄弟在同一天出生，只因希声的生母袁德妃比希范的母亲陈氏地位高些，才让希声先继承父亲的王位。希范埋怨希声嗣位时毫不谦让，等到自己掌政后，对袁德妃极不尊重，对希声的同母弟弟希旺更是百般苛求。【〔933.12〕初，马希声、希范同日生。希声母曰袁德妃，希范母曰陈氏。希范怨希声先立不止，及嗣位，不礼于袁德妃。】

母子俩心情不安。马希旺要求解除都指挥使的官职去当道士。希范接受辞职，却又把他关在一个竹棚里，编草为门，像个囚徒，不许参与兄弟聚会。袁德妃悲伤而死，马希旺也在忧郁痛苦中结束了年轻的生命。【933.12希声母弟希旺为亲从都指挥使，希范多谴责之。袁德妃请纳希旦官为道士，不许，解其军职，使居竹屋草门，不得预兄弟燕集。德妃卒，希旦忧愤而卒。】

马希范奢侈浮华，喜欢招引各种游食小人，酒醉饭饱，夸夸其谈。百姓都说他生活豪华，很会享受。声名传到江陵，荆南节度使高从诲颇为羡慕，经常跟僚佐们谈起：“像马王那样活着，才算得上真正的大丈夫呢！”【〔935.10〕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性明达，亲礼贤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震常谓从诲为郎君。楚王希范好奢靡，游谈者共夸其盛，从诲谓僚佐曰：“如马王可谓大丈夫矣。”】

孙光宪听了，摇头叹息：“天子和诸侯，是有等级差别的。马希范这个乳臭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公然骄傲放纵，听说还用皇帝的器物和排场，只图眼前快活，不顾未来祸福，亡国的日子不会很远了，哪里值得夸耀？”【935.10孙光宪对曰：“天子诸侯，礼有等差。彼乳臭子骄侈僭忲，取快一时，不为远虑，危亡无日，又足慕乎！”】

高从诲是个明白人，受到很大震动，过了几天，跟老谋士梁震说：“听了孙先生的话，反省自己，过去的生活太过分了，今后还要严格地克制才好啊。”于是把一套浮华好玩的东西搬出宫去，每天认真读书，注意百姓的苦乐，减免赋税，省去刑罚，地方上很快兴旺起来了。【935.10从诲久而悟，曰：“公言是也。”它日，谓梁震曰：“吾自念平生奉养，固已过矣。”乃捐去玩好，以经史自娱，省刑薄赋，境内以安。】

可是，马希范却昏昏然地很得意。他怎么不得意呢？南汉的军队打到蒙州（今广西昭平）,马希范带领五千人马，走到桂州（今桂林）,敌军便望风而逃。

溪州（今湘西古丈一带）刺史彭士愁打到辰州和遭州，来势很猛，经过一番谋划和较量，彭士愁也认输求和，双方用五千斤铜铸成一丈二尺高的柱子，刻着和约条文，表示永远亲善。千年以来，这铜柱一直保存着。彭士愁就是现代土家族人的祖先之一。【〔940.2〕楚王希范徙溪州于便地，表彭士愁为溪州刺史，以刘勍为锦州刺史；自是群蛮服于楚。希范自谓伏波之后，以铜五千斤铸柱，高丈二尺，入地六尺，铭誓状于上，立之溪州。】

马希范决定建筑天策府，共十六栋大楼，五个大厅堂，门窗和栏杆全用金玉装饰。墙壁涂的丹砂，共用了几十万斤，是从湘西运来的。地上的铺垫十分讲究，春夏时期用“角算”，这种竹丝编成的席子，是益阳一带的特产。秋冬寒凉，换用木棉，就是现在的棉花。他和家人子弟，僚属宾客，在府中饮宴游乐，舒畅极了。【〔942.10〕楚王希范作天策府，极栋宇之盛；户牖栏槛皆饰以金玉，涂壁用丹砂数十万斤；地衣，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绵。与子弟僚属游宴其间。】

马希范的嫡妻顺贤夫人彭氏，跟彭士愁同宗，容貌很平常，却贤惠能干，家事理得有条不紊，马希范原有几分敬畏。不幸夫人早死，楚王失去约束，纵情声色，日夜痛饮，男女混杂，内外不分。有位商人的妻子很美，马希范在市面上碰到，竟派人大白天闯进商家，把主人砍死，抢走这位女子。哪知她性子刚烈，怒不可遏，上吊自杀了。【〔938.10〕楚顺贤夫人彭氏卒。彭夫人貌陋而治家有法，楚王希范惮之；既卒，希范始纵声色，为长夜之饮，内外无别。有商人妻美，希范杀其夫而夺之，妻誓不辱，自经死。】

楚王的心性，变得更加粗俗横暴。

他建成一座九龙殿：用沉香木刻成八条龙，全身嵌镶金银珠玉，长十几丈，抱着檀木柱，排成两行。中间放着龙床，马希范坐在床上，头戴襆头，襆脚有一条角巾拖出一丈多长，象征龙角；床的边缘刻成龙身，他自己的脑袋当然就是龙头。把人头和坐床联为一体，构成殿中的活龙，与木柱上的八条合起来，就是九龙殿了。【943.12作九龙殿，刻沈香为八龙，饰以金宝，长十馀丈，抱柱相向；希范居其中，自为一龙，其襆头脚长丈馀，以象龙角。用度不足，重为赋敛。每遣使者行田，专以增顷亩为功，民不胜租赋而逃。】

他的仪仗警卫也独具一格。八千子弟兵是从楚国的富裕家庭召募来的，长得白白胖胖，斯文威武。每人扛着银枪，用金子装饰，闪亮发光，叫作“银枪队”，来往出入，好不威风。【943.12为长枪大槊，饰之以金，可执而不可用。募富民年少肥泽者八千人，为银枪都。宫室、园囿、服用之物，务穷侈靡。】

当时，楚国占有今天广西柳江以北和贵州遵义以东地区，出产金银和茶叶，利税很高，因此，王府里的钱物十分充盈。但也经不起马希范的豪奢和放纵，财政显得拮据了。【〔943.12〕楚地多产金银，茶利尤厚，由是财货丰殖。而楚王希范，奢欲无厌，喜自夸大。】

他只得增加田赋。农民熬不住压榨，四散逃亡。他并不担心：“只要有田在，自然有粮谷！”【943.12王曰：“但令田在，何忧无谷！”】

把逃亡户的农田租给召募来的流亡者，从头种起，赋税不减少。这些人活不下去，又得逃亡，如此恶性循环，社会自然要动荡不安了。一切为了捞钱，有钱可以买官。官职各有价格，钱多职位高。【943.12命营田使邓懿文籍逃田，募民耕艺出租。民舍故从新，仅能自存，自西徂东，各失其业。又听人入财拜官，以财多少为官高卑之差。】

城里的富商大贾都有官衔，经常到楚王府游逛厮混。各地官吏回到长沙，一定要有贡献。【943.12富商大贾，布在列位。外官还者，必责贡献。】

百姓犯罪，有钱的用钱赎，体格好的去当兵，坐牢受刑的是老弱穷人。又在各处设立专门机构，鼓动士民投寄匿名信，互相诬告，许多人往往被闹得家破人亡。【943.12民有罪，则富者输财，强者为兵，惟贫弱受刑。又置函，使人投匿名书相告讦，至有灭族者。】

后来，孔目官周陟建议：要各县送贡米，大县二千斜，中县千斜，小县七百斛。不产米的贡布帛。【943.12是岁，用孔目官周陟议，令常税之外，大县贡米二千斛，中千斛，小七百斛；无米者输布帛。】

天策学士拓跋恒上书指责说：“殿下长在深宫之中，依靠父兄造成的基业，不知耕田种地的艰苦，没听过战鼓兵戈的轰响，到处游猎玩乐，锦衣玉食，积蓄花光了，开支倒越来越大，百姓也越活越穷。看看楚国的周围：江东的李璟是我们的仇敌，广州的刘晟只想吞并我们，江陵的高从诲成天南向窥伺，溪州的彭士愁也没睡觉。俗话说得好，‘足寒伤心，民怨伤国’，应该冷静考虑了。希望殿下取消贡米，割下周陟的首级向百姓谢罪。”【943.12天策学士拓跋恒上书曰：“殿下长深宫之中，藉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穑之劳，耳不闻鼓鼙之音，驰骋遨游，雕墙玉食。府库尽矣，而浮费益甚；百姓困矣，而厚敛不息。今淮南为仇雠之国，番禺怀吞噬之志，荆渚日图窥伺，溪洞待我姑息。谚曰：‘足寒伤心，民怨伤国。’愿罢输米之令，诛周陟以谢郡县，去不急之务，减兴作之役。无令一旦祸败，为四方所笑。”】

马希范看了奏章，极不愉快。此后，拓跋恒想见他，也被拒在门外。他有时在宫里饮酒作乐，竟叫人欺骗学士：“大王在午睡。”拓跋恒叹息不已：“马家宗族千多人，一旦飘零四方，真不知何以为生啊。”【943.12王大怒。他日，恒请见，辞以昼寝。恒谓客将区弘练曰：“王逞欲而愎谏，吾见其千口飘零无日矣。”王益怒，遂终身不复见之。】

果然，不几年后，马家兄弟发生内哄，最后当了南唐中主李璟的俘虏，马殷所开创的楚国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