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原点

当我未开花时,我以为自己是一棵草;当我开过花后,我宁可自己是棵草。

尚不是冬,夹缝里,我依然寒冷难耐。听说阳光曾回来过,我却只能望着月亮想象它的轮廓,树叶滴下不多不少的食粮,剩下的时日也还堪将就。

当躯体沉重,再也无法抬头,有只跛脚的猫说后羿只射死九个太阳,然而仅剩的那只像它食碟一样的红球,被钉死在了我碰不到的任何地方。猫说只有阳光,才是我唯一的救赎,我也别无他意,我只想抬头。

穷秋里有飞花,轻盈如梦,丝丝入扣的,不过是虫儿单薄的叮咛,和石头。或许我并不是一棵草,尽管我只能生在树旁。猫说我开花的时候,必定晴日方好。我想会一会太阳,就算圆我作为一棵草的想望。

我是秋月花开后植下的像草的花,须耐过这个残忍的雪白的季节,当然,能否耐得过另当别论。若我死了,那便死了;若我活着,那必定是不合常情。我不会拥有奇迹,我也并不渴求生。我只是想,开一朵花。那只猫说,我开花的时候,必定晴日方好。

一朵花是对生命历史的再现,而那只跛脚的猫则是一个语码,它从最初的象征里开始构建,期待我对于一个个概念的解答。我的逻辑被陌生的欲望陌生化,冬天里我被迫想到早熟的夏,而那只懒猫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再现的恐惧使我不敢说话。我怕,怕这个肆虐的不可温和真正将我埋没。我拼命幻想一个阳光与花并行的日子,窸窸窣窣的声音,柔柔扫过心底,忍不住轻笑微垂了腰。

猫说冰冷的腊月会让我痛不欲生,而一切的结束,也不过是重回原点。若一场不合常情的绽放可以存在,我愿死在充满嘲讽和冷漠的终点。我似乎看到阳光透过枯桠,轻触我的小芽,为捱过这个寒冬,蓄满温暖。大雪纷飞,葬了千寻塔,我已察觉不到危机,我在做梦,影子缠在腰间——我是一颗石头,向往太阳。虫子睡了,翅膀附在身体上,吃不饱。它困了,想睡了,它不知道窝是个什么东西。风不大,可很冷,发抖,好饿,想睡了。让高山绿水,替它值班,见证这春夏,都不能长久。然这春秋,来年又生龙活虎,这是一个无始无终都死循环。可我不是,石头虫子和花,都不是。石头永远只在原点,虫子和花,艰难跋涉后,却不得不回到原点。

石头说既然殊途同归,何必多此一举。只是,亮丽与洁白悬于含金沙岸,我不忍就此搁浅,哪条路不隐喻着不肯停歇的埋怨,鸿雁长飞的低吟,引来鸽子仓促与我会面。忠贞的生物,不明白露骨的觊觎、充斥的迷乱。这时日曾亦长久寡淡,浅色的光芒氤氲在这永不完结的画卷,允我再养活一个错误的意愿,附带我此生最后的眷恋。

沉睡的时限,只有上百个日夜,跛脚的猫打破我不得已的沉默。这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忐忑兴奋,止不住颤抖,我想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我想我,会开一朵清雅的花;我想太阳,也快要看见我。

这一个短短的睡眠,由蝴蝶打扰。我摇晃脑袋,享受那沉甸甸的负荷。猫说,那是一朵艳丽的红花,极其漂亮。我很失望,原以为它可以拥有梅兰菊的高雅。是我不好,忘了这身子,只是株野花。

花开那日,我看到了太阳。它一如既往,站在我触摸不到的地方,冲众生微笑。我听说,别针图钉还有大头针,都祈求着螺丝刀的青睐,这是无法言说的悲哀,想当然的必然事件可以不必发生,辜负潋滟水光凝结于冰。都说花开花灭是它一厢情愿,自始至终,都没有办法离开原点。

猫说的对,忍受这噩梦般的寒冬,忍受头上难耐的负重,想要完成一个小小的梦想,却也是困难重重。无论我走或不走,开或不开花,都不曾离开这里半步,以一种等待和一无所有的姿态。我不曾离开,生命静止般面临终结。

化为灰烬,是归宿也是临时初唯一的形态。

化为灰烬,世界无动于衷。

四月的伤悲踏碎了三月的沉默,不可能存在的懦弱才造就今日甜涩的苦果。别问玉兰经历了什么,就由着野蔷薇堕落。那个微妙的传说,不需要劳作,石头的影子我来临摹,某一个虚假的承诺,溺毙在平静的生活,吐着生命的泡沫,还堪细细琢磨。我从未错过,最后与最初,我决绝的凋落。

生于此。

亡于此。

                    20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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