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

  啊,实在是讨厌。

  一大早从厨房内传出的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将我从甘甜的睡梦中拉到了冰冷的现实世界。

  透过一个狭小的缝隙,望向窗外由绿到黄渐变的树叶,我不仅打了个寒颤。

  东北的秋天昼夜温差较大,白天平均维持在二十四五度左右,可一到了夜晚或清晨,气温直降到十度以下。

  我裹紧棉被,望着偏偏坠落的枯叶,感受迎面吹来的凉风,脑袋突然像是哪根筋搭错了一般,猛地从床上起身,一个箭步冲出棉被,站在床边,望着像怨妇一般扭曲在床上的棉被大口喘着粗气。

  差一点就着了它的道。

  这样想着,迎面吹来的凉风使我颤抖到紧缩尾巴骨。

  我佝偻着上半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颤颤巍巍的来到窗边,随后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窗框用力一堆,关上了窗户。

  厨房里得“叮叮当当”仍旧不绝于耳。对于把我吵醒这件事它似乎没有一点愧疚。

  望着书桌上的小镜子,镜中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大家常常这样形容她)。

  推开房门,此时的我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了,但我依旧抱着双臂,装出一副马上就要冻僵了的样子走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奶奶。

  我的演技似乎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们从来没有看穿过我的这种小把戏。

  奶奶看到我的样子后总会笑着数落我两句,紧跟其后婶子和大姑也会附和两句,最后随着我轻微的反抗将家里的气氛调节到最活跃状态。然而今天的表演却在奶奶的一句不温不火的“去穿好衣服”中结束。

  望着厨房里一胖一瘦、两个忙碌的身影,我猛地记起:啊!今天他来。

  这里的他指的是我那刚从大学毕业的大哥(表哥),听说他的父亲今天从市隔离点转到居家隔离,所以大姑和婶子从昨天开始就忙着为其准备起了能够吃上七天的食物。

  “二十八天。已经隔离二十八天了吧。现在又要居家隔离七天,真是不好受呢。”

  我突然想起大哥的父亲是从回国落脚的城市开始集中隔离了十四天以后,又回到本市集中隔离了十四天。于是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到连续二十八天在一个小房间里度过,期间只有转移的时候才能呼吸一口外面空气的日子,不免感到窒息。

  “你个小孩懂什么?那里有吃有喝还不用工作,就那么养着,要是我,就算让我这样一直住我也愿意——当然前提是免费。”

  大姑像一只报晓的公鸡一样扯着嗓子,嘴里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他在里面养着,咱们却要干这些活,能不舒服就怪了。”婶子双眼滴溜一转,附和道。

  她们对隔离生活的幻想听起来实在是刺耳无比。她们抱怨的同时,似乎忘了自己现在能有个住的地方,完全是多亏了当初大哥的父亲肯慷慨解囊。而且婶子一家还欠他们二十多万呢。

  我想在背后替大哥的父亲说句公道话,但怎奈自己也依靠着二位才不至于忍饥挨饿,所以只得傻笑一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坐在沙发上的奶奶一言不发,但我知道,前一阵大哥父亲在国外出了车祸,幸而并无大碍,但事后当大哥母亲打电话将这件事告知奶奶时,奶奶却说:所以说,你们平时应该对我好一点。

  这毫无疑问惹怒了电话另一头的大哥的母亲。

  当时我想:电话没有立刻挂断,这真是个奇迹。

  当时我就坐在一旁,由于奶奶习惯开扬声器,所以我听到了全部过程。

  至于具体内容没什么好提的,大体内容也就是上述概括那般。

  有趣的是那之后,奶奶每个月还是能从大哥一家那里领到三千元的生活费。由于我也多少沾了一点这钱的光,因此不宜多言,但单纯陈述事实我想还是被允许的。

  一排不知道是什么鸟的鸟从窗外的天空中快速划过。

  它们整齐划一,它们动作麻利。但假如你肯仔细观察很容易就会发现,步调一致的队伍里总会有那么几个掉队的家伙厚着脸皮拖着整支队伍前进的步伐。而恐怖的是,渐渐的,整支队伍都开始朝那个掉队的家伙靠拢,到最后,跑到最前面的反倒成了队伍的毒瘤,成为了被孤立的对象。

 

  换掉睡衣后,我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纸质日历(我非常着迷与纸质的东西,它们给我带来无穷的安全感)。

  当我撕掉昨天的“日子”,接踵而来的今天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十月一日。

  今天竟然是国庆节。

  大哥的父亲在国庆节当天由市隔离点转移到居家隔离。

  真遗憾呀。大哥中秋节当天返回本地,而他的父亲却在国庆节当天转到另一个地点隔离。

  虽然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大的联系,但我还是忍不住为之感伤。不过这回他父亲好歹是在自己家隔离,这一点多少给了我些许的宽慰。只是一想到大哥要因此离家,那点可怜的安慰随即又荡然无存了。

  厨房内的嘈杂终于停止了,可客厅却遭了殃。

  隔着门我都能听到关于大哥以及它们一家的事情。

  “那孩子大学毕业三个月了吧,到现在都没找个工作呢。”先是大姑尖锐的嗓音穿透了我的耳膜。

  “是呀是呀,我儿子也就比他大三岁,虽然初中就辍学了吧,但现在也在安安稳稳的工作呢。”婶子的声音听起来声情并茂,音调像过山车一样连绵起伏。

  “是呀,他现在干什么呐?”

  “在工地,给挖掘机师傅当学徒,一个月四千呐。”

  “一个月四千呐!”大姑的嗓音再次高了几个调门。

  “啪”的一声,似乎是拍了一下大腿,“喝,你瞅瞅,我打小就看出他有出息。虽然淘(淘气,调皮)是淘了点,但这孩子是真有能力呀,”说到这里她降低音量,悄声说:“不像那个孩子,成天坐在那屁都不放一个,成天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虽然考上大学了吧,但有什么用呢,到现在不还吃家里老本,没去工作嘛。”

  “哎,我觉得还是因为教育缺失的原因。”

  “教育缺失?”

  “对,简单点讲就是家教不够严。你看我家孩子,上小学地时候,有一次中午不吃饭,留钱去网吧这件事让我给发现了,回家后我拿扫把一顿打,然后让他在那跪着反省了几个小时,到现在你看,知道不乱花钱、知道攒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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