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笑了一阵，海浪又问，“这创世神创世之后，应该就是新神的诞生了吧？”
戴斯道，“没错。期间相隔了大概两万七千年，人类诞生了第一位新神，即诡神。诡神的成神之路完全是教科书级别的励志故事，由一个有智慧而且博学的人成长为神。他曾游遍世界的各地，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物和事。在他到过的每片土地，当地风俗信仰、传统规范或地方法律等都各不相同。这使得他不禁质疑哪些事物是与生俱来，而哪些事物又是自然环境造成的。
诡神开始批评传统的神话，关于创世神是否存在的问题，也觉得太过复杂。诡神还认为万物之灵的人，才是衡量一切的尺度，人族比洪荒万族更加优越。有趣的是，人族也是万族之一，可是为了凸显人族的特殊性，后世是把人族和洪荒万族分开来看的。其实整个梦泽大陆的历史进程，主要就是人族谱写的，其在万族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诡神甚至还断言，一件事情是对是错、是好是坏、是相信还是怀疑，完全要看它与人族的需求有何关系而定。也就是说，世间没有绝对的是非标准！”
“这么说，诡神算是把我们人类万族之首的特殊性发挥到了极致？”
“可以这么说。不过，几乎在同一时期成就新神地位的儒神，则试图证明此类的规范事实上不容置疑，而且是放诸四海皆准的。儒神便是这第二个新神，也是史上最神秘难解的人物之一。他从未留下任何文字，但却是对后世影响最重大的人物之一。
儒神一直被视为谜样的人物，但他死后很快就被誉为许多门派的始祖。正因为他神秘难解、模棱两可，才使得一些在修道理念上大相径庭的门派都可以宣称他们是儒神的传人。素明至仙是儒神的首席大弟子，他透过儒神之口来阐扬自己的修道理念，毕竟儒神的全部传承几乎都是通过素明至仙继承下来的，以至于后世无法确定儒神的话是否确实是儒神本人说的。不过，儒神的真正面貌其实并不那么重要。因为近万年来对后世产生启发作用的，事实上是素明至仙所描绘出来的儒神而已。”
“听您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戴斯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笑容，“年轻人，你想说的是哲学家吧？”
“您老真是明察秋毫。”
“的确，要说这世上最神秘难解的人物，咱们这位哲学家排第二，只有儒神敢排第一。要是这样的话，你打算做第二个素明至仙？”
“不敢当。咱们还是继续吧。”
“好。继儒神之后便是兵神了，也称战神，是此神一手缔造了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诸神之战，所以又称他为祸神。诸神之战波及范围遍及全世界，其结果直接导致了诡神、儒神和兵神的陨落，以及无数仙人的殉葬，更甚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族和洪荒万族的灭亡！人族和洪荒万族文明几乎毁灭殆尽，世界满目疮痍，并且开启了长达五千年之久的历史上第一个黑暗时期。第一个黑暗时期之后，世上又诞生了一位新神救世主，他是开天神后裔和古佛传人的结合，世称宗神，又叫禅神。不过有传闻说，宗神就是上古创世神之一古佛的化身。”
“这就是古佛化身为宗神，为人族立法的原因？”
“正是。三万两千年之前，古佛没能为创世做些什么，所以迟迟不愿安息。三万两千年之后，亲眼目睹了黑暗时期前的诸神大战，上古诸神震怒，终于震撼的认识到人族天赋毁天灭地的能力，因为这几位后起之秀无疑都是人族。”
“可惜，若是没有人类自大的诸神之战，宗神也不会为人族立法。难以想象现在世上还生活着无数的神和仙了。”
“此言差矣，宗神为人族立法，其实是爱之深责之切，否则以人类的性格，再来几次诸神之战都是必然的，早晚自取灭亡。”
“有道理，有道理。还是您老看的透彻。”
“此后又过了一万五千年，史上最后一位新神诞生了，世称末神。末神其实不算真正的神，可是已经无限接近，所以又称为假神。末神的来历十分的耐人寻味，传言说是祖神之子，其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书写浩瀚的万族史，一代传一代……”
“关于末神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他最后一次现身也是差不多两万多年前了，没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可是他的传承一直不曾断绝。人类历史的延续就是证明。”
戴斯意味深长的望着他。
海浪被他灼灼目光盯得颇不自在，“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不止是你，我相信大多数人都对末神的工作有所误解了。”
“唔？”
“其实末神书写的不是历史，而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啊？”海浪豁然起身，怔怔的望着他，良久之后，坐了下来，“什么世界？”
“不知道。”
“可有什么证明？”
“没有。”
“您是如何知道的？”
戴斯道，“我活的太久了，自然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海浪点点头，直觉的知道这个信息很重要，将来一定会有所关联，低声道，“有机会一定要会会末神的后人。”
“诸神的后人，我是说纯种的后裔，恐怕已经绝了。在第二个黑暗时期就绝了。传说拥有诸神血脉的后裔，大多修成了仙人之躯。”
“可是仙人之战之后，仙人不是也凋零殆尽了吗？”
“对。末神之后任何人不再被称为神，只能称作仙。末神之后一万七千年，历史进程便到了仙人盛世，按你们古老东方的说法，即尧舜的时代。这是个仙人制霸天下的时代，人族和万族分别涌现了无数的仙人、仙兽，以及魔尊。人族虽被削去了万族之首的特殊性，可是并没有其他族群可以代替它的无上地位。由于人族常以洪荒万族为食，甚至畜养、奴役万族，早就引得万族不满。长久的怨恨积压，终于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仙人之战来临。仙人之战，其实也是人族与万族之战，此战过后，仙人几乎凋零殆尽，而后来再不能产生真正的仙人了。世界格局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族作为惨胜方，坐拥梦泽大陆最肥沃的中央地带，万族则大部分被驱逐到了极南的蛮荒之地，或者少量去了极西的沙漠地带，极北的阴寒湿地，以及极东的海外。接着，第二个黑暗时期到来。”
“啊，如今世界的格局原来就是在那时形成的呀！”
“万族的分布格局就此确立，可是地理的格局还要经受一次巨大的灾难。”
“您指的是？”
“人族内部发生的，史上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核战呀！”
“哦，对。那之后的世界简直是颠覆性的改变了格局。部分人族由于核辐射的影响产生了各种变异，所以又称这些变异人为类人族。而文明也在此刻开始了倒退模式，渐行渐远了。”
“这个我们有时间再谈。”
“好，那么，如果以仙人之战作为分界点，仙人凋零前与凋零后，人们对哲学的观念是否有所转变？”
“转变还是挺大的。其实，你知道吗？仙人之战之前是没有所谓哲学的。”
“啊？”海浪一惊，“您这么说可太令我诧异了。”
“仙人之战之前，还没有哲学概念的产生，只不过是流传甚广的神话故事罢了。在这以前，人们在各种宗教中找到了他们心中问题的答案。这些宗教上的解释透过神话的形式代代流传下来。所谓神话就是有关诸神的故事，其目的在解释为何生命是这一番面貌。我们都知道创世神只有七个，新神只有五个，可是有关他们的故事流传下来的那真是数不胜数。只是某神的地位更独尊一点，这些故事便可以产生无数的变种，错综复杂。就像我们玄神教玄神殿供奉的玄孙娘娘，在我们的心目中，她具有特殊性，是众神之首，泰西的子民受她的庇佑。数万年来，世界各地产生了无数企图解答哲学性问题的神话故事。及至仙人盛世时代，故事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并且出现了文字记载。至此情况大不相同，因为神话既然以文字的形式存在，也就可以加以讨论了。
于是，第二个黑暗时期之后，一些人对神话故事提出了批评，理由是神话里的神、仙与人类太过相似了。他们与人一样自大、狡诈、阴暗面。这是破天荒第一遭有人说神话只不过是人们想象出来的。所谓七个创世神创世也不过是杜撰，所谓神魔仙尊都不过是无聊人式茶余饭后的大话而已。”
“这就是最早的无神论者？”
“没错。无神论者指出，人类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出这些神仙，认为他们也是由父母所生，并像凡人一样有身体、穿衣服，也有七情六欲。他们不可能不朽，也没有无所不能的仙法或神力。也就是从这开始，人的思考方式开始变得与以前大不相同。他们从神话的思考模式发展到以经验与理性为基础的思考模式。任何人都可以发言质疑世界的组成方式，也可毋需借助古代神话而提出一些哲学性的问题。早期的哲学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了。人族大概也是在此时期领悟了修真，并开启了逆天修行之旅。这无疑，与万族对比来说，是一道实质性的分水岭。”
“能具体说说吗？”
“比如自然派的兴起，大概在先秦300年左右，他们关切的主题不是世界从何而来，也不是神是否存在，而是大自然。他们认定有‘一种东西’是一直都存在的，就像创世神一样。因此对于他们而言，万物是怎样从无到有，并非重要的问题。他们惊叹的是，人是如何生长变化的？水中怎么会有各种鱼类繁衍？大地上为何会长出不同的树木与色彩鲜丽的花朵？而更让他们惊异的是女人的子宫居然会生出婴儿？自然派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他们发现大自然的形貌随时间的流逝不断变迁。这些变化必定来自某种基本物质。至于他们何以持此看法，这就很难说清楚。我们只知道，经过一段时间后，他们慢慢形成这样的观念，认为大自然的变化必定是某种基本物质造成的。他们相信，世上必定有某种‘东西’，万物皆由此衍生，而且最终仍旧回归于此。就像是一个死循环，只不过在循环的过程中，造成如此光辉灿烂的世界表象。”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神吗？”海浪小心翼翼的问。
“不，无神论者否定神的推动作用，他们想要寻求的，是命运无常中隐含的自然法则。他们想要从古代神话以外的观点来了解周遭发生的事。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要透过对大自然本身的研究来了解实际的变化过程。这时期曾产生过三个对后世影响巨大的教派，一个是‘水’派，该派相信所有的生命源自于水，而所有的生命在消融后也仍旧变成水。水乃万物的本源。”
“有意思，在我们古老的东方也曾流传这么一句话：女人是水做的。现在看来，何止是女人？万物都是水做的。”
“第二个教派，被称作‘无定派’。”
“什么是‘无定’？”
“真正的意思已无人知晓了，老朽只能猜测，也许‘无定’的意思是形成万物的物质不一定是这些已经被创造出来的普通事物，而是具有特殊的唯一性。因此这种基本物质不可能是像水这样平常的东西，而是某种无以名之的物质。万物的生成是‘无定’分化，万物的消亡则是万物归复于‘无定’。事物的生成必然伴随着另一些事物的消亡，这叫做自然的补偿原则。概括来说，自然补偿原则就是‘无定’学派的根基所在。”
“妙极，简直是妙极。这和我们古老东方道家所谓的‘道’，简直是不谋而合。你无法确切的说‘道’是什么，你只能确定‘道’不是什么。”
“其实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里我可不方便赘述了。不过毫无疑问的，这‘无定’学派对后世影响最大，其他两派早就没落了，可是他现在仍在延续，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教派之一了。”
“哦？真是不可思议。那么，第三个教派呢？”
“第三个教派被称作‘气派’，顾名思义，该派认为‘气’才是构成世界的本源。”
“三个教派似乎都认为世界产生于某一个本源呀。”
“不错。受自然派的影响，后人对世界的本源倍感兴趣，逐渐发展出了四元素学说，即‘土’‘气’‘火’‘水’四种元素。这样大自然所有的变化就可以解释为，因为这四种元素相互结合或分离的缘故。”
海浪惊讶道，“这跟我们东方的五行说学也太类似了点吧？”
“的确如此，可是我们无法评说谁借鉴了谁，只能感叹伟大的神灵几乎在同一时刻，给相隔千山万水的两地智者以开悟。”
“真是伟大的神灵。可是，又是什么驱使四种元素聚合离散的？”
“爱与恨。”
“唔？”
“爱使得事物聚合，而恨则使他们分散。”
“真是太有意思了。万物生死轮回，都难逃爱恨两个字而已。毫不夸张的说，简单的爱恨两个字，简直可以解释世上的一切本源问题了。”
“也可以说这就是万事万物的宿命。”
“宿命？”海浪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越觉得回味无穷，“如果说爱恨驱使四种元素聚合离散，那么宿命则是驱使爱恨的根本啰。”
“可以这么理解。自然派之后，有一批专门研究自然界变化的机构者，被称为宿命派。宿命派认为，在自然界中，每一件事物的发生都是相当机械化的，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也可以发现，无论是在古泰西还是古老的东方，人们都相信他们可以借由神谕来得知自己的命运。换句话说，他们相信一个人或一个国家的命运可以用一些方式预算出来。现代不是仍有许多人相信纸牌算命、测字、看手相或观察星座以预知未来吗？”
“对此，我可是持肯定态度的哦。据说两千年前，也就是核战之前，人类曾掌握一种计算机的工具，并开发出了人工智能，可以精准预测疾病，地震等等。当然，这些都是传说。虽然我不相信宿命论，可是我相信人可以在有限的情形下预测未来，否则哪来的精确推理？哪来的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哪来的无妄仙人留给后世的三大预言？”
“无妄仙人？”老古董以异样的眼神盯着他，试图看清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
海浪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膀，“我有说错什么吗？”
“不。”老古董轻皱眉头，接着眉毛一挑，“你远道而来，谈了这么久的哲学，究竟为了什么？”
海浪的嘴角上扬一个有意思的弧度，淡淡道，“哲学家已经破解了无妄仙人的第二个预言。”
“啊！”老古董惊呼出声，他想要站起来，可是才挪动了一下屁股又坐了回去，犹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他，“真的？”
“真的。”
老古董陷入长久的沉思当中。
无妄仙人是仙人之战之后仅存的硕果，可是在仙人之战中受伤非轻，坚持了一百年之后仙逝，即代表着整个仙人盛世的终结。无妄仙人苟活的这一百年，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著书立传，书曰《无妄之书》。原作早已失传，坊间流传的版本多达一千种，被誉为上古第一奇书，第一难懂的书等多种称号。影响力几乎与被誉为万经之祖的《周易》相当。
《无妄之书》篇幅不过洋洋洒洒三千字，比中古的第一奇书《道经》还要简洁。而且字字珠玑，都是名言隽语，只是晦涩难懂，可以说是明晰不足暗示有余。更甚者，前言不搭后语互相矛盾的句子也是比比皆是，于是，简洁的一本书更让人看的云里雾里。
传说，无妄仙人仙逝之前，曾下断言：此书为避免泄露天机之嫌，乃本人殚精竭虑、逆天而作，满纸荒唐言。庸人不必看，普通人看不懂，天才看了容易误入歧途，唯有对哲学大彻大悟之辈堪能胜任。此书暗含了世界本源的四大定律，以及对后世的三个大胆的预言。参破定律者得道，全部预言实现时仙人重现，望将来有缘人解之。
虽然有对庸人、普通人、天才的谆谆告诫，可是无妄仙人还是低估了人性，人性就是越是禁止的越得尝试，这样反而激起了更多人来挑战这本古今最难懂的书。其中不乏天才决绝之辈，有的人从前往后逐字逐句的看，有的人从后往前，有的人从中间往前或者往后，有的人会跳字看或者跳句看或者跳段看，有的人则将出现频率最高的字依次排至最低的字串联成篇来研究……总之，千奇百怪，复杂难解。更神奇的是，按照这些方法来理解这本书几乎都是通顺的、可行的，只是一万个人便有一万种理解，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能被谁说服。
数千年来，人们前仆后继涌入研究《无妄之书》的行列中来，只有少数人获得了某些定律的模糊概念，成就一代宗师地位，并开宗立派，却鲜有人宣称破译了预言的。
据说当三个预言全都实现的时候，那个逝去的仙人世界将会卷土重来。于是，谁能首先参破了那三个预言，谁就极有可能成为无妄仙人之后的第一个仙人。谁能抓住成仙的机会，谁就是整个梦泽大陆的统治者，神。
成仙，是仙人盛世之后六千年来人们的终极追求，梦寐以求，没有人会愿意错过任何的可能性。
三百多年前，哲学家首次破译了第一个预言而震惊天下。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破解的，可是人们盲目的相信哲学家，因为他从来不会出错。
无妄仙人的第一个预言：麒麟降帝都，大旱逢三年。
某地发生某事已经明了了，可惜不知是何时，第一个预言不过如此。
老古董此刻听到海浪提及哲学家已经破解了无妄仙人的第二个预言，震惊到无以复加，感慨道，“才三百年而已，哲学家就破解了第二预言？”
“正是。”
老古董狐疑的望着他，“哲学家究竟想干什么？他不想成仙吗？隐藏信息不是对他更有利吗？”
“哲学家有宏愿，人人都有资格成仙。”
“哈？真是疯子！”
海浪轻笑道，“某种程度来说，哲学家确实是疯子。”
“的确。”
“您就不想知道这第二预言的内容？”
戴斯沉吟片刻，想问什么又摇了摇头，“我已经活的够久了，不想知道的太多，那些未了的事就留给后人办吧。”
“您老真不愧是泰西第一智者。跟您畅谈哲学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