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银河间

这是一篇十年前书写的随笔散文，那时离开高原故乡，在成都求学时写作的。

每次暑假回去，都要到高原牧区待上一阵。这里有很多亲戚，在亲戚家帮帮忙什么的。八月，来到了叔叔家的牧场，住上些许日子。这片夏季牧场在雪山下，山比较多，并不是很平坦。 和叔叔家相邻的可以望见的那片牧场是一片比较平坦的草原，那是父亲一家曾经放牧的地方，也是我童年记忆中最多的地方。记得小时候在那里我最喜欢在草地上翻跟头，还有和家里的小孩子们一起吃酸奶子，吃的满嘴雪白。

最记忆深刻的是四五岁的一次，因为这片高原在解放前有过一小部分哈萨克人在这里被国民党军屠杀，所以有的地方有石头堆砌起的小坟墓。四五岁的时候很调皮，在离帐篷不远的一个坟墓周围玩耍，好像还在上面跳来跳去。第二天一早，我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绵软无力，在炕上站也站不起来。奶奶熬的奶茶也喝了一点，奶奶问我，我便告诉她去了坟墓那边。奶奶责怪了我，又默默祈祷，请求神灵保佑。第二天我就能从炕上下来了，应该是奶奶的祈祷灵验了。

叔叔家的这片牧场在往里面走的地方是一条小峡谷，在往里走就开阔一些了。一直走，翻过那道山岭，就是母亲一家曾经放牧牦牛的地方。常常听母亲讲那时候的故事，每天挤奶，还要打酥油，捡牛粪，做饭。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好骑手，骑着那匹常常在故事中听到的大黄马，很乖很有力气。 现在草原上马已经不是很多了，牧民们都改骑摩托车了，可能速度更快一些。

听母亲讲那时候的故事，总是很有感触。母亲常常讲那时候的人们都很善良，母亲小时候，有一次全家的兄弟姐妹们全都患了百日咳，很严重。母亲的母亲便带着一群孩子，跑到公路边上，准备去最近的一个小镇子看病，那个时候牧区车很少。 外婆终于拦住了一辆老解放大卡车，司机跳下车看着他们可怜的样子把母亲和姊妹们一一抱上车，问寒问暖，带到了镇子上。 我也有过在牧区拦车的经历。那是2006年的夏天，应该是7月底，我在大叔家的牧场。等候高考录取通知的我很着急，于是我早上很早出发了，甩开两条腿去公路上拦车回镇子查询消息。早上天亮出门，直到下午1点多钟才到达公路，路程比较远，还要翻越山岭。六七个小时的步行跋涉，到达公路我已经散架了。这是一条省道，然而因为地处高原牧区，没有公共汽车，只有来回的矿车和很少的小汽车。拦了几辆车，都没有停，伴随着几声雷鸣，高原变脸了。瓢泼大雨随即而至，冲刷着一切，冲刷着我被高原紫外线灼黑的皮肤。前所未有的爽快，自然的沐浴。终于我拦到了一辆车，很不容易。有的车坐已经很不错了。母亲给我说起，说那个搭载她们的司机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人很善良，很热心。母亲那时候刚刚六七岁，几十年了却还记得。母亲说她们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都很热情，那个年代牧区条件很差，不管你穿着破烂，或者蓬头垢面，为人看病要紧，更不在乎你有没有钱。

现在拦辆车的确不容易，也许淳朴牧民的穿戴稍差一点，司机会很不屑。你没有钱，那么你就得不起病。这也许是时代进步的表现吧？

叔叔一家五口都在牧区，堂姐和堂妹也放暑假回来了，堂弟则中断了学业，劳动在家。在叔叔家待了几日，和好久不见的兄弟姐妹们聊聊各自在学校的生活。早上我们很早就起来喝早茶，吃早饭，叔叔去放羊，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就和婶婶在家。

堂弟很喜欢摩托车，家里的旧摩托车已经完成了这些年的使命，换了一辆新的来代替它。堂姐和堂妹还不会骑摩托车，我和堂弟就在门前的空地上当起了老师。任凭她俩把油门加到底，就是不知道刹车，差点弄得车仰人翻。气的婶婶在门口说，还上学呢，连这个都学不会。

下午八点多钟，叔叔就会回来。我和堂弟在家门口不远的山坡上坐着看着羊儿吃草，叔叔回家喝茶，我们嚼着青草，像羊儿一样，笑着。 堂弟拿出他杂牌的手机说，哥你坐好了，我给你拍张照，我摆个姿势，留在了手机上。傻傻的样子，晒得黑红的脸庞，背后是夕阳。看看堂弟常年在高原的脸蛋，比我黑，也比我红。他才刚刚18岁，却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冬天的时候，常常一个人，一群羊，还有那三只牧羊犬。堂弟当年不爱学习，现在后悔，却为时已晚。堂弟拿出烟，我们一人点上一支。任凭凉风吹过，我不禁哆嗦一下，然而我还穿着他的毛衣，高原的气候是这样，只有中午才感觉到像夏天。

最喜欢的高原的夜空，璀璨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像一个少女，羞涩，又神秘。晚饭后，星星洒满了整片天空，我们在星星下面闹着、笑着。我们几个人看到北斗七星，北极星·····

有的人也许在书中或电视上看到银河，高原上，银河每个夜晚与我们相伴。我不得不惊叹她的美，如同一个在夜晚才肯露面的美丽女子。她是纯洁无暇的，像黑色幕布上一盏盏明灯，寂静的世界只有我们几个人，只有风经过耳朵，告诉你它的存在，还有那条在身后从雪山上流下来的小溪。

父亲母亲老了，我很向往他们年轻时的那种生活，纯真，自然。那时候的银河应该和我在叔叔这里看到的没有什么差别。银河没变，永恒的美，只是时间向前，人老去了。不曾问过父亲母亲，他们那时候有没有像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一样，晚上在星空下仰望银河。从牧区返回便准备开学返回学校了。堂弟仍然在守护者以后属于他的那片草场，按照规矩，他将成为叔叔的继承人。不知道堂弟以后的孩子会不会喜欢那里的银河，会不会惊叹她的美？

奈何光阴荏苒，人老去，弹指银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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