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沉香屑》:如花少女堕落成妓,是每个时代都有的痛

在霉绿斑斓的香炉中,点上一炉沉香屑。一位少女的悲剧,在烟雾缭绕中,缓缓呈现——

春日,香港半山腰上的野杜鹃,热烈盛开,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到山下。我们的女主人公,葛薇龙,就住在山腰处那白色的房子里。

十几岁的葛薇龙,有一种古中国敦厚温柔的美,长而媚的眼睛斜飞入鬓。初时,她还不知道,美丽是可以当做武器的。她只想跟姑母借点钱,好在香港读完中学。

然而在她踏入姑母豪宅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轨道拐了个弯,把她带入五光十色的社交场,让她变成她自己都看不起的高级妓女。

张爱玲用青春和美貌,编织了华丽锦缎,却又残忍地将它撕裂。读来让人唏嘘不已。

到底,葛薇龙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悲剧结局的?从她的身上,我们能得到什么现实启示?

1、姑妈的诱导,如蛇险恶

姑妈年轻时就是一个主意很大的人,家里给她安排一门亲事,她看不上,执意要嫁给年过六十的富商,当人家的四房姨太太。姑母的原生家庭是个没落的中产家族,自诩书香门第,兄弟嫌弃她“自甘下贱,败坏门风“,从此断了来往。

姑妈闹得众叛亲离,当然不是为了传奇话本中传扬的缥缈的爱情。她看重的是钱,是衣食无忧,是人上人的生活。她自有她的小算盘:老头子年过耳顺,应该也活不了多少年岁了,到时候她拿到一大笔遗产,又年轻漂亮,全天下的男子还不前仆后继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富商命长得很。她好不容易熬到丈夫死去了,可她的青春也跟着逝去了。她现在是半老徐娘。

她像一只猎物,狩猎着年轻的肉体和少年人的爱情。以此来补偿此前的空白。葛薇龙是她物色的最好的诱饵,青春美貌,可以把那些年轻的男孩带到她的狩猎场。

葛薇龙第一次去姑母家里,见到钢琴上放着一盆仙人掌,这个意象充满了隐喻:

宝蓝瓷盘里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那苍绿的厚叶子,四下里探着头,像一窠青蛇,那枝头的一捻红,便像吐出的蛇信子。

在伊甸园中,蛇诱惑夏娃吃下苹果。在《沉香屑》里,姑母就是诱惑葛薇龙的蛇。她故作大方,资助葛薇龙的学业,还让她搬到家里来住,给她准备了一柜子华美的衣裳,带她参加上流社会的派对。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过了五光十色的上流生活,见识了众星捧月的尊荣,她还能甘心当回普通的女中学生?

姑母内心笃定,葛薇龙回不去了。

2、葛薇龙,一步步自我放纵

葛薇龙第一天住进姑妈家,发现自己的衣柜里有各种华美的下午服、晚餐服、夜礼服。顿时领悟到,姑妈的险恶用心:无非是要她参加宴会,像个交际花那样。“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有点膈应。但反应却颇有意思——她听着楼下酒会传来的音乐声,微笑着说:“看看也好。”那种对未来生活的雀跃,溢于言表。

葛薇龙出生没落的中产家庭,虽不至于完全没见过世面。但中产和富豪,中间毕竟隔着一道天堑。

富豪生活是觥筹交错,灯红酒绿。人,是叱咤各界的风云人。食物,是世间少有的美味。衣裳,是量身定制的华裳。这一切都是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她,未曾接触过,却又心生向往的。

她在梦里,一件件试穿那些漂亮衣服:

毛织品,毛茸茸的像富于挑拨性的爵士舞;厚沉沉的丝绒,像忧郁的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曲;柔滑的软缎,像《蓝色多瑙河》,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了全身。

这个梦暗示了葛薇龙的沉沦。这个一开始只想完成学业的女学生,已经一只脚踏入姑妈为她圈定的狩猎场中。

这个场域里,都是些什么人呢?有钱而年迈的富商,比如司徒协。有些家底的年轻大学生,比如卢兆麟。还有成天混迹派对酒会的交际花们。葛薇龙在其中,如鱼得水,很快成为香港交际圈中的后起之秀。

至于功课学业?早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沉溺在纸醉金迷中,她什么时候意识到不对劲的呢?姑妈的老情人司徒协给她套上一只金刚石镯子。“那过程的迅疾便如侦探出其不意地给犯人套上手铐一般。”

她自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姑妈的老情人司徒协在觊觎她。而且,这觊觎,是姑妈允许的!

此前她在交际场,可算是卖笑不卖身。司徒协此举,可不是让她卖笑那么简单了。

她想回家,却又犹豫了。她已经见识过极尽奢侈的生活,让她回到老上海,过回破落户的生活,她又怎么甘心!但委身司徒协那糟老头子也非她所愿。于是她想到了嫁人。

她想到了乔琪乔。

3、乔琪乔,以爱情为名的吸血鬼

葛薇龙是喜欢乔琪乔的。这种喜欢,带有一分权衡利弊,也有一分真情实意。

葛薇龙自知自己的身份嫁不了真正的豪门继承人。但嫁给豪门里不受宠的儿子,总还是有把握的。

乔琪乔便是最好的人选。虽然他是个成日混迹社交场,沾染无数桃花的纨绔子弟。但葛薇龙抵抗不了他的魅力。

她第一次见他,她便管不住自己的心:

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

那时的她,早就听说过乔琪乔的身世和顽劣事迹。但她还是动了情。好看的坏男人,像是罂粟花,对女人充满了致命吸引力。

乔琪乔明确和她说,他不会娶她,但可以给她快乐。

葛薇龙最终还是沉沦了。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正如歌词里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明知自己付出贞洁,也得不到这个男人,却还是被爱情一时冲昏头脑。

甚至最后,为了和乔琪乔结婚,她老老实实踏入姑妈的圈套:扮演好诱饵的角色,成为香港社交圈的高级妓女,为姑妈弄人,为乔琪乔弄钱。

葛薇龙十分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自甘堕落的。她连站街女都不如,至少人家是被逼的,而是她是自愿的。这样的认识,偶尔会让她痛苦不堪。

在小说的最后,她在汽车里泪流满面。乔琪乔的反应很耐人寻味,他点燃了一支烟,“他的嘴上仿佛开了一朵橙黄色的花。花立时谢了。”

这朵花就是葛薇龙。乔琪乔像吸血鬼一样,吸干了她的青春美貌,靠她压榨金钱。而她,等到青春殆尽,便如花般萎谢了。

4、葛薇龙带给我们现实意义:人要守住自己的心

葛薇龙这样的人不仅仅属于上个世纪,她是跨越时代的。她代表那些为了物质而沉沦的女孩们。

《蜗居》中的郭海藻,何尝不是现代的葛薇龙?因为奢侈生活的腐蚀和激情四射的诱惑,她成为宋思明的情妇。从一个单纯的好姑娘,变成贪财的第三者。

守不住本心,普通人要堕落,其实是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变坏,会怪环境,怪他人诱导。

阿德勒说过:“决定自己的不是环境等外在因素,而是自己。既然生而为人,就永远都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说到底,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才可以决定。只有你自己才可以决定是否让环境影响你,侵蚀你。守住本心的姑娘,不会成为葛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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