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车站,不大,只能容纳几十号人,可能叫中转站更贴切吧。这里很少有人光顾,门前这根铁轨,一个月能跑过一辆运送物资的列车。其实这里风景不错,小站周围环绕着许多小树,也不时有几朵绽放的小花。可是除此之外,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片黄色的沙漠,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这是一个车站,一个建在沙漠中的车站。一望无边的沙漠和沙丘,好像和天边都连在了一起,偶尔有几棵像草一样的枯树,还有一些小虫。这里要么狂沙漫天,吹得让人心慌,要么一片寂静,毒辣辣的太阳好像能把房子烤化。
这里有一对老夫妇,男的是老刘,六十多了,是一个退伍老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他当了大半辈子兵,他在这呆了快40年。旁边的是他老婆,他们一起在这也差不多十年了。别人?没有了,这沙漠中孤零零的车站,也就只有两位耳顺之年的老人。
一开始,从前线受伤被送回来的老刘,被安排在了部队做文职,每天也过得很惬意。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部队接到任务,需要为沙漠中执行特殊任务的科研团队提供支持,需要一些人驻守在运送物资的铁路沿线。老刘第一个冲了上去,无论领导怎么说,老刘还是坚持要到沙漠去,老刘说,我已经比很多去前线的同志幸福了,还能活着回来,只要祖国有需要,我一定顶上。
这个时候,老刘的孩子才三岁。老刘的老婆说,去吧去吧,以前我看上你也不贪你钱不贪你啥,你去替祖国站岗放哨,我把你帮孩子老人照顾好。
于是,老刘跟着队伍一头扎进了沙漠。他被分配到这个站,带着一个班驻扎在这,他们白天清理铁轨旁的沙子,搭设信号站,晚上锻炼种树,唯一能看到其他人的时候就是一周一次的补给车和一年来不上一次的任务车,这一晃又是十多年,期间,老刘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是跟娘俩打电话唠唠家常。
老刘的老婆带着孩子来过一次,是孩子太想老刘了,老婆也很想老刘,于是娘俩坐着部队联系的专车,最终花了3天才见到老刘。老刘上次看到孩子他还是个小孩,一见面,已经是个小伙子了。
黝黑的肤色,结实的身体,小刘跟老刘就是长得一模一样。老刘高兴的两天都没怎么睡觉。这几天,他带着老婆孩子把这个不大的小站的每个角落逛了个遍,有他亲手栽的树,有他亲手砌的砖墙,有他发现的蚂蚁窝,还有怎么在茫茫沙漠辨别方向,儿子听的很认真,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跟父亲相处这么长的时间。
转眼一周过去了,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候,尽管有着不舍,但多年部队的历练让老刘知道时间和服从的重要。挥手告别家人,又开始一段忙碌又枯燥的时光。
不到一年,儿子也当兵的决定让老刘有些诧异又惊喜,没想到一直没有陪伴孩子的成长可能会让孩子不这么喜欢当兵,没想到刚上大学的儿子,就毅然决然的走入了军营。
“哪个部队?”
“离你不远,还能去看你呢”
儿子也来到不远的地方当兵,老刘更高兴了,天天盼着送物资的车能带着儿子一起来。不过最终老刘竟然等来了的是儿子牺牲的电话。
那是一个早晨,平时不怎么响的电话突然响个不停,老刘接完电话半晌都说不出话,战友都不停的拍打老刘,最后,从没见过老刘哭的战友第一次看到老刘痛哭流涕。
“儿子,没了”
老刘儿子是在一次任务中出的事,在进沙漠运送物资的时候,运送物资的小队发现了在远处的一伙形色可疑的人。就在大家决定盘查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向冲在最前面的小刘开了一枪。瞬间,这个结实的小伙子倒在了地上,而人手不足的小分队,只能看着对方驾车逃之夭夭,他们赶紧把小刘抬回车上,紧急送回营地。
可是时间不等人,再加上距离太远了,最终小刘倒在了这沙漠里,距离父亲“仅仅”百十公里。
这是一个狩猎的团伙,因为手上都是珍贵的野生动物,为了躲避检查绕道沙漠。后来,他们都收到了法律的制裁。再后来,老刘就退伍了,儿子的事处理完,老刘就毅然决然的打了申请,就像当初不让老刘来一样,走的时候,老刘也拒绝了队里让把老婆接过来的建议。
老刘走了,回到了小县城,和老婆两个人过起了日子。
五年后,老刘听说科研团队撤回了,部队减少了沿线补给车站驻守的数量,他所在车站也不在有人驻守了。老刘突然想回去看看……
当老刘辗转几站,跟老婆又一次来到这个沙漠小站,此时的老刘真是感慨良多,他不住地摇头,也反复的叹气。他摸摸自己曾经坚守多年的小站,看看整洁又落满灰尘的宿舍,老刘蹲坐在门口,他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深深地吐了一口,又转手掐掉,他望着在屋里来来回回收拾的老婆,岁月和磨难给这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女人留下来印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自己亏欠她太多了,却说不出来什么。站起,转身去帮她收拾床铺,毕竟,还得一个星期才能返回。
夜晚,两个人坐在床边,好久没好好说说话聊聊天了,回家的日子,两个人总是访亲拜友,尽量不让两个人有太多时间相处,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都怕心碎再一碎再碎。这次,在这个特殊的地方,两个人从曾经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的可能没有相互诉说的那些琐事都一一道来。
第二天一早,老刘的老婆说“要不,就不走了,没了儿子,但生活还得继续,这片沙漠是你和儿子奋斗的地方,你们的青春都留在这了,你给领导说说,看看这不也没人么,咱们留下行不行?”老刘看看老婆,一个微笑,这么多年的默契让老刘知道老婆的良苦用心,既然曾经选择了这里,索性就留在这里。
经过领导审批和相关部门的沟通,决定重启补给车站,还是每个月一次的补给车,还是老刘在这里,其实儿子也在这里。
有时候闲着无聊,老刘就望着门口这铁轨,老刘好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儿子,他们的青春奉献给了祖国,奉献给了祖国的人民,可是他们从来不后悔,也心甘情愿。
青春,从来不仅是你拉着前面那个姑娘的辫子,也不全是你上课偷偷织下的围脖,不完全是你离家出走的经历,也不一定是你奋斗熬过的午夜,青春不仅是你错过的大雨,也不全是你错过的爱情,青春是没有什么界限,年华也不为谁停留。
青春,对于老刘和小刘来说,是一趟补给列车,他们疾驰而过,都在为奔赴终点快马加鞭,他们忘记了休息,忘记了自己,只是想着把车开稳,把车开快。他们终其一生,都在不停的向前跑,一直跑一直跑,跑过晨曦,跑过烈日,跑过夕阳,跑过河流,最终跑进沙漠。终点站里,停着很多辆补给的列车,他们在这里停止,也不再开出,他们清楚,他们的青春,就是这辆补给列车,当我义无反顾的上车时,我就知道,这是一趟单程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