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相见

 

去找晴川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嘻嘻哈哈的在外面拜年讨糖。找到晴川家的时候,院子围着的旧老屋已经不见了,一栋五六层高的小楼伫立眼前,楼前留了一些小菜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在地理侍弄着小菠菜和胡萝卜。从侧影我就可以看出那是晴川的妈妈,“阿姨!” 她抬起头,“原来是你呢!”还是那样一副恬淡的样子,满脸都是笑意,晴川的妈妈认出了我。可是,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到她了。我曾从这里经过了好多次,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去找过晴川。

每回回父母家,我只喜欢坐在院子里的桔子树下,只要坐在这里喝茶,心中的惊涛骇浪仿佛就全部都化作了冬日的暖阳,只是那么坐着,好像是被少时的朋友和玩伴围着一样。这其实是我差不多十年来头次回家过年,朋友圈的时代仿佛谁都可以找得到,我找到了晴川。但是多年前,父母亲就是不让我去找晴川玩的,虽然她是我小学的玩伴,也是就隔几个弄堂的邻居,主要原因是她中学毕业就没个正经的工作,而且跟一个没离婚的男人很多年。在我们这样一个保守的山地小县城,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要被唾沫淹死,我们离得这样近,我又是被光环笼罩的“好孩子”,理所当然的我们不能一起玩了。中学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了,但是对于她的种种传言,我一直都是沉默的,甚至佩服她的勇气,感念那份肆意和张扬。每回父母说晴川做娱乐业,在酒店工作,甚至一些不堪的言语,我只是沉默的走开,可我没法再找她。我也曾以为,一旦我离开,永远都不会回这个小县城。可是永远是多远,只是二十年。

见到晴川的时候,她开着一辆红色的小奥迪,小心翼翼的朝我过来。开了门上车,她笑说自己刚开车没多久。依稀还是少女时代的笑容,只是没有了那鲜妍明媚的容颜,眼底满是青黑的阴影,倒像是生病一般。她笑着说自己作息不好,晚上好打牌,白天睡不起。心里很是疼了一下,那个活力无限的女孩,一往无前,朝气满满,哪会有这么歉然的笑容。

她跟那个男的结婚也有多年了,我笑着说你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她笑了笑,重复了一遍修成正果。当我坐在她富丽堂皇的家里,还真是吃了一惊,这哪里是父母口中晴川的悲惨生活啊,这样一个小城,简直就是奢侈啊,居然有暖气。她丈夫的女儿已经高二了,正在打游戏,没有理会我的问候,我们就那样默默的靠在一起躺在沙发上,半天无话。她说老公作息比她还不如,半夜以后才会回。我笑着说你是嫁了土豪吗?我们才哈哈的笑出声来。

一会,我跟她说吴景也回来过年了。她沉默了一阵,说我们去见见他行不行。我都没话说。吴景和晴川据我所知是有过点朦胧的意思,但晴川居然说她知道他老家住哪里。这个鬼女人,都什么岁数了,居然还当回事。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被她蛊惑着去下河,爬山一样跟着她出门了。冬日的天已经黑了。黑灯瞎火坐着她开得不太稳的车,在乡间车道上跑,只有那些放肆的回忆让人平复心境。找到吴景家的时候,他父母和儿子都在,老婆在湖南没回。吴景的父母非要塞给我们一些家里的吃食,吴景也只是讪笑。我们走在村子里的黑地里,大多数都只有沉默,我成了那个找话说的人。晴川问吴景要不要跟我们回城找同学们聊聊,他没有拒绝。但犹犹豫豫的坐上车,就这样沉默的开了几分钟,我对晴川说,你还是放他下去吧。晴川停了车,他说还是不要去了,下车去了。我和晴川在这黑暗的小道上慢慢的回城,我远远的看见后视镜里吴景就站在那里。“我只是想着多年没见,根本不想怎么样的……”晴川小声的说,“你没见他儿子吗?省得给人家制造家庭动荡!一切的前尘往事,都随他去吧!”我开着玩笑,“你也忒自恋,一把年纪,经历世事,咋还跟姑娘家似得!”我调笑她,分明她刹那的沉默和回眸,满是幻灭。

回去她家,那个继女还在打游戏,她老公也没有回。在灯火辉煌中我们泡了一壶茶。从什么时候我们忘记了彼此,现在我们是在重温昨日还是建立将来的呢?九点的时候,我无法再忽略我的孩子们,得赶上她们睡觉。晴川没有自己的孩子,她说可能自己身体太弱,多年生活不规律。

她最后送我回去,一路只是只言片语。下车的时候,我们彼此拥抱,她那么瘦,隔着羽绒服都能感觉到,越发的让她眼底的乌青更加的刺目。我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睡一些觉。我感觉她狠狠的抱了我一下,“你总是站在阳光下的,不要忘了我。”晴川有点呜咽了。我转身走进自家的弄堂,漆黑的一片,泪还是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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