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囤

一大早,油桑地的公鸡扯着浑浊的嗓子叫醒了还在梦里的小孩子们,有的家小孩迷迷糊糊起床一看,家里的大人早就不见踪影,这对于油桑地的人来说是最平常的事,地里的麦子需要人像照顾孩子一样的料看,孩子摸着眼睛起身去给猪煮饭。要想过年吃上油光发亮的猪肉,每天必须早晚喂够,足足的两池子熟食。噼里啪啦的木头蹦出清晨和人们一样迷糊的火焰,火苗一开始很小,像小孩子。在空气中摇曳,不熟练的人会弄出黑隆隆的烟,常常熏的人流眼泪,不一会儿,火势变大,像壮年,舔舐积满烟灰的锅底。

给猪倒好冒着热气的糠糊糊,孩子们都要往自家准备的饭盒子里装点腌萝卜和窝窝,顶着晨雾的大人没有时间吃完东西再去地里侍弄庄稼,一般都是家里的孩子准备吃的。

小孩子贪玩,路边油菜花里的毛虫,树上搬家的蚂蚁。都能拦住送饭的孩子,送饭的孩子把饭盒撇一边,蹲在地上自顾自的看两只蚂蚁打架,入了迷,完全忘了时辰。等送到地里饭盒,免不了被劳累的父母揣上两脚。“瓜娃子,晓得你老汉饿死儿豁了赛”

要数最能让油桑地孩子忘记“使命”的事件就是路边的闲汉下象棋了,老桑树下,石碾子边上,只要是人聚集的地方肯定有人下象棋,乡下娱乐少,象棋好做,取材简单,任何东西都能做象棋,有竹子做的有梧桐木做的,还有陶土烧的。

满囤爱下棋,每天放学就跑到大桑树底下看人下棋,围着一群人,两个人下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成了军师,一个说:“刚才那个该支士,不然被吃一个车”一个要掺掺:“不对,你支士人家跳马,还是得输”。下棋的双方一会儿听人家这个说说,一会儿自己肚子里拿了主意。下错了,少不了一群人嚷嚷半天。满囤不说话,像老桑树一样矗立在那,一言不发就是好一会儿。他在村里小学先生的书里看到过一句话:观棋不语真君子。满囤当然不知道君子是什么,但是满囤自己知道,书上的东西,还能错得了嘛?满囤就站在那看人家下,一开始就是学个规则,知道了马腿不能绊,绊住了就不能走了,象的眼也不能堵,不然象就看不见了,不能走了。就这样一看就是一下午

满囤家有一个大三岁的姐姐,读过两年书,后来满囤到了上学的年纪,满囤她姐就不读了,家里老汉砸吧着旱烟问:“妮,真不想念啦?”满囤姐点着头:”学校里头没意思。”第二天,满囤姐就不去学校了,满囤姐走了,满囤就该上学了,临行前满囤姐塞给满囤俩大白馒头说:“好好念,姐笨,就想学种庄稼。”

满囤点点头就走了,每天放学走在田梗上看见姐姐在地里头吆喝着山歌学农事:

"满地黄金谁来捡哟,

天上的皇帝搀着嘴

引来西海的龙王来浇水

晚上枕着馍馍睡

······”

每到这时候满囤呼吸有点急促,拿着茅草的手又不知道放哪,脚下的路好像变得十万八千里那么远,满囤心里就堵着一口气,不知道往哪撒。扔了手里的茅草,一口气跑到油桑河边上,喘着大口粗气,地上捡起一块儿瓦片子,往水里一掷,惊起一片觅食的鸭子,鸭子惊慌的飞起来,迎着夕阳嘎嘎的飞上一阵,不一会儿又都落在水上低头觅食去了。河里撑船的看见一个孩子在水边扔石头,不由得担心起来:“谁家的孩子?”

满囤听见了以后,脱光了衣服往河里扎了一个猛子,撑船的也不撑蒿了,看着水面慢慢变得平静,大惊,刚要跳下去救人,就看见水面咕嘟嘟的冒泡。满囤冒出头来,大口吸着气,手里攥着从河泥里挖出来的藕。看着想要下水救自己的大人哈哈大笑。

大人愣在船上,怒骂道:“你这孩子”不一会儿撑着船远去了。满囤坐在岸上,吃着嘴里的藕,心里的气也消了,就穿上衣服回家了。

家里父亲看见晚归的满囤,抓住胳膊就是挠了一下,看见白道道吼道:“是不是去玩水了?说过多少次不能去玩水就是不听,水里的草起来了,缠住人是要没命的,怎么就是不听话”说完就要抄起扫帚打人,满囤妈几乎是跑过来把满囤拉到身后,护着满囤,母亲像护着小鸡不被老鹰捕食的母鸡一样,死死的护着满囤。

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满囤不许端着碗上桌吃饭。满囤倔牛脾气,挨打的时候不躲闪,无论母亲怎么拉着都不肯上桌吃饭,父亲屋里头喊:“你管他干嘛”。母亲也不管,端着碗坐在了满囤旁边,母子俩坐在门槛上看着门口的大槐树。母亲慢慢讲到,她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是怎么样不顾家里人六月不让下水的规定,去玩水怎么就年纪轻轻没了的。

一天,满囤下学,又跑到老桑树底下看人下棋。来的人是外地的一个满脸胡子茬的大汉,专门来这儿找棋四爷下棋,棋四爷是油桑地这一片的棋王,听说年轻的时候走四方,参加了义和拳,打过洋鬼子闯荡过江湖。后来高人指点金盆洗手,驮着着两大箱子书回了老家,没事就支个躺椅坐在门口看棋谱,因为辈分大,油桑地路过的人都会喊上一声四爷,后来四爷经常去各种棋摊子下棋,渐渐的有了名声,大家也都叫他棋四爷,四爷也就成了本地的棋王,各路高手专门坐车坐船来找棋四爷挑战。

满囤看着棋四爷和大汉对战,四爷的棋路很怪,每次落子都能引起周遭人议论,看不懂的说这不是一步臭棋嘛,看得懂的说,知道了,还差二十年。大汉下到最后汗珠在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铺了一层。最后双手一摊:输了

棋四爷就呵呵一笑,收拾棋子拍屁股走人,四爷有个规矩就是每天就下三盘,有时候是上午一盘下午两盘,也有时候会倒过来,高兴的时候也会一气儿下完,有人问,四爷就笑呵呵说:棋这东西,下多了费脑子。

那大汉起身拱拱手想问四爷师门,四爷哈哈一笑,:“乡村野路子,无家无门”大汉以为四爷在客气,就要拉着四爷去·镇上饭馆吃饭,四爷摆摆手,说:“你大老远找我下棋,高兴,请客,免了,家里还熬着饭。”大汉来之前打听过四爷,知道四爷的规矩,见没有办法,就客套了几句,挤出人群,回镇上坐着大巴走了。

四爷今天的棋下完了,又是两胜一输。周围的人也都散去了,该回去做饭的做饭,该回去做作业的做作业。满囤还在看刚才的棋盘,收拾东西的四爷看见一孩子还在那杵着,来了兴致,问:“看出门道了吗孩子”满囤摇摇头说:“就是觉得刚才那一手不该平炮,可以直接露帅飞马,可以赢得快点。”

四爷没说棋,就是领着满囤回家说要一起吃饭,到了四爷家,四爷的家具物什很少,灶台上热着稀饭,四爷给满囤乘了一碗,给自己也乘了一些。不一会儿吃完,四爷从炕柜子里找出一本旧书,递给满囤说;“识字儿嘛”满囤点点头,说:“学校里老师教了”四爷:“那就好,你先看着,我去摘点槐花。”

满囤看着手里的书,封面上写着《太平棋术》坐在炕上,就着窗户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了。满囤从来没觉得书上的文字有这么吸引人,仔细地看着,很快薄薄的一本就看完了,可是总觉得不懂,很多东西没有理解。

棋四爷抱着罐子走进来,问:“小子,我酿的槐花蜜,过几天记得来喝”把坛子放到桌子下面,就拉着满囤往外走,走到门前的石桌子前,俩人对着脸坐下,摆棋开战。

满囤第一次下棋,内心激动又害怕。好几回卡了壳,被四爷催着走棋。

下完棋,四爷问:“第一次下棋嘛?”满囤点点头,四爷说:“你刚才那个士用错了,先回家吧免得挨骂,过几天来喝蜜的时候,我教你怎么用士。

走在回家的路上,满囤拽了根茅草叼在嘴里,哼着调子,全然不知脚下的泥坑,Pia!(o ‵-′)。满囤掉到了河塘里,爬起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糊满了泥,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亮着,田间看见这个不知道哪来的泥娃娃,哈哈大笑。

满囤不在乎,唱的更起劲了:

白娘子 屋脊子 尿尿尿到房梁子·······

回到家又挨了一顿揍

茅草屋里传来父亲的谩骂:“不晓得干净的东西,刚洗好的衣服又弄脏了”而这样的烟火声又在油桑地,的家家户户里上演。各家各户都有着不一样的小生活。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看下篇连载)(困了困了,想睡觉,呜呜呜,晚安)(未经允许,不可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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