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已过,雨却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
明净的玻璃窗又被凌乱的雨点打得模模糊糊,几乎看不清外面园子里的玉兰了
这株玉兰可是夫人最喜欢的,我心疼夫人,也心疼花,连带着,觉得这雨也不留情面,着实恼人
估摸着夫人不一会儿就起,我着急忙慌的收拾厨房,把碗碟都擦干,放好,蹲下又起来短短几个动作时,橱柜旁的帘子老贴着我的脸,痒痒的,香香的
整理好厨房后,我又找出了夫人前几天刚买的,一套淡青色带点白支裂纹的杯碟,泡上夫人喜欢的咖啡
我正端着咖啡去寻夫人时,她也正下楼。
我站在楼梯拐角,她右手接过我递过去的咖啡,微微笑着点了头
随后空出的左手便牵着我,走到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前,她坐在那把靠窗位置的藤椅上,拉着我看向身边的软辅,示意我坐下,让我看看窗外。
我坐了一会儿,看了雨,看了花,甚至看了树下的蚂蚁窝,看了花瓣上的水珠,等实在不知道看些什么了,就看着夫人,问她看着什么如此出神,可夫人未曾回答,似乎在发呆。
她手里的短柄银勺无意识地在杯子里轻轻搅动,一圈又一圈,咖啡的热气渐渐升腾,模糊了夫人的脸
她扶着额,头微靠在椅子上,看着花,也看着雨
我没敢扰她,想着近些日子天逐渐有些发凉,夫人不想挪动,还是呆在那儿,便在她椅子旁边放了张薄毯
我记得夫人本就体弱,受了风便会咳嗽好几日,更担心她久坐会着凉,便又悄悄缝了个软垫,总放在藤椅上
垫子的颜色灰沉沉的,虽不大好看,但意外的和这老旧的藤椅相配,还额外添了些古朴的味道
恰巧房里大多是些木质家具,色调偏暗,当天气昏沉时,光也昏沉,人也昏沉,恍恍惚惚,真真假假,似幻境,又是实实在在的人间
而与这一切都不和谐的,恰恰是夫人身上那一抹白,她坐在角落,可我看见她身上似乎有遮不住的光
一身米白色旗袍,衬得她身量极为纤细,衣服料子是上好的苏州缎,腰间以银线绣有玉兰的暗纹,显得极为优雅大方
夫人俯身去拿杯子,一只带春彩的翡翠手镯就这么从袖口滑落至细腕上,明色偏偏更衬得她肤若凝脂,手如白葱般
一举一动,活像先生书房里那仕女图上无瑕的美人,乱入了这烟火缭绕的人间
偏偏美人眉间微皱,扶过肩上披着的一条做工拙劣的灰色薄毯,似是世间最华丽的珍珠被敛住了光芒
我看着夫人看的出了神,连先生进门都没听见,直到先生喊了我好几句才猛然惊醒
不好意思地快步走到先生前,离他大概三步的距离定下,问先生需要什么
先生未曾怪我没听出话,反而笑着问我:
我夫人好看吗?
什么?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答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夫人,向她求助
夫人早就被这动静转移了注意力,又听见先生说的这话,却未曾像平时一般替我解围
反而轻轻放下了咖啡,笑眯眯的又问我一句相同的话:
小鱼,我好看吗?
啊,好看的,夫人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儿?
嗯,像花一样好看,就像,像夫人喜欢的玉兰一样好看!
我极力地,用我知晓的为数不多的词汇来形容夫人
却不知道哪些话,逗笑了夫人和先生。
夫人遮着嘴角没看我,先生却很直接的笑出了声,笑着说,这丫头是嘴甜招人喜欢
我虽没回话,但看见了先生和夫人眼里的笑意
夫人和先生开心,我便也开心
在笑声里,窗外雨滴轻了,光从被雨水冲洗过的玻璃里透进来,一股脑儿塞在桌面上,拂过夫人额间,那花影也渐渐舒展开
先生放下了公文包,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躺在了夫人对面的木椅子上,微微闭着眼
我泡了杯茶递给先生,又去拿了今日刚到的报纸,和先生常用的纸笔,一齐放在小桌上
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吩咐正打算离开时,夫人喊住了我,拿过桌上的报纸问:
“小鱼,字识得多少了?能看得懂这报纸?”
“我......这报纸字太多了,还…还不太懂,夫人别生气,我一定好好学。”
“我没生气,只问问你,别急。但是,字还是要认识些的,不然以后被人骗走了,都不知道怎么回来。”
先生却笑着说:“没事,没人敢骗小鱼,要有这人,夫人先去揍他,你累了我在去帮,可有道理?”
说这话儿的先生得意洋洋的样子,像极了门口那只昂扬的石狮子。
夫人不想理他这话,只一眼,便让那石头狮子泄了气,显得焉巴巴的。
只不过这场单方面的斗争没持续一会儿,先生就被一阵电话铃叫走了。走的匆忙,出门时连提的那只黑色公文包也没带。
我拿着东西刚想赶上去,开了门便没见先生踪影了,不知什么事这么急,先生跑得这样快。想着园子不大,我快点跑应该是能赶上的吧
“小鱼,回来吧。” “小鱼,你赶不上他的。” 夫人笑着说。
我刚想出门的脚步,就这样被夫人唤了回来,疑惑地嘟囔着,“先生这样急着走,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似乎也没瞧着夫人生气?”
夫人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无奈的对我说:“小鱼,你胆子大了呀,你家夫人就这么爱生气?”
念叨的话被夫人听到,瞬间一身热气只往脸上涌,热的我不敢抬头。
夫人揉揉手腕,叹着声儿说:“算了算了,是你说夫人我爱生气的,今儿还必须罚你,喏,今天家里也没什么事,你就把这张报纸抄一遍吧,抄不完可不许吃饭的。”
我点了点头,双手接过夫人手里的报纸道了谢,就飞速跑到我的“小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