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遇假诗人,无复相牵连

艾米尔

生活中,我会为了曾有的一些小小触动而动摇,拓荒式美化那人,而后回过头挤兑自己。

我才意识到,我原是这样一个多情的人,好的、坏的情感一并都割舍不断。恼自己迂,像捧着"兼爱"摇头晃脑的东郭先生,做不到寻常人一次吃亏上当即能练就的"精"和"绝情"。

常念及那绝情者曾乍现的可爱、友善,明明是临了自己徒遭厌弃,反还要把自己的肝肠辗转细缕,落得一地内疚自责的落寞难收拾净。

我实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哪怕丁点,"身正不怕影子斜",实存,名正,可偏却把自己丢在了别人掘好的指责陷阱里,脚下尖讽的流沙拖着我,失去了自己的我。

帮着别人数落自己的我,谴责自己的我,哪还像个人?别人一说我错,我立马深刻反省,黯然神伤;别人一恼怒,我立马觉得是自己负了他吧,是我故作深沉。

可怜,也够贱。

时日渐长,我非但抽不出来,还颇有种奴颜婢膝、倒戈跪舔的倾向,也即我说的多情。兀自想起过往亦有击起心波的时刻,恰到好处的距离,与风月无关,与啰嗦无涉。不觉微妙,不感乏味,平淡如水,也能觉出甘甜。一丁点的好处就要念着,好推翻那人大部分的决绝冷酷似的。

自以为于沙漠中遇见了清泉一汪,不曾想也是海市蜃楼,这世间的水是够多的,见过的真君子却是少之又少。

泥沙俱下,不见清溪。雨后,门前水沟里的水倒也炫耀说自己是自来水呢。可真到了要入锅蒸饭时,不加漂白粉可是要吃坏人。

坏透了的倒是没有,否则我哪来的优柔与多情?只是染了世俗浮躁之气,追名逐利的内质未免无救而顽固。行事的指向性太明显,尤当一切所谓努力都是奔向变有钱时,那一颗纯粹的热爱之心还有立足之地么?热爱,情切,到最后不就是爱钱,爱富?

跟这样的人说纯粹的心灵,古老热忱的热爱实在是自取其辱。

有的人眼里也有山河,可悲的不是陶渊明那种山,王维那种河,而是金山、银河——他为之深感骄傲。诗性,文学性,在他眼里实在是掘钱的噱头罢了,这样的诗与文学……也叫诗与文学?

唯有在适度的悲哀与贫穷中,人才像个人。要做到像个人尚且要收敛些,那哲学家、艺术家、文学家、诗人,这些成"家"的人反倒率先哄抢着要一夜暴富、坐拥金山,还算个甚么家?"创业家?"艺术与灵魂的东西成了饭碗成了谋生的"职业",仿佛一个整日只知奔忙于集市的大妈,论斤称两成了绝活,跟她说艺术说灵魂,断断是上不了称的,也不耐烦听。

她反叫你不要碍眼,乖觉些好。那些高尚的、飘渺的,比不得腐乳还能拌饭吃。

一个小诗人都没想纯粹地活着了,至少我所见的那些,都热热闹闹的,驱逐着,挥舞着红旗子赶着趟往市里去,那里“诗人”还多,粉丝还多。碰上盲目追赶风潮的,实在又是一笔买卖。

潮流、猎奇,不如说猎与被猎、俗与媚俗。丑态毕露倒还真实坦荡,可一个偏唱着情怀的曲,一个看着时尚的戏。自欺欺人,哪有一点自觉。倘有一点自觉还这般,除了虚伪和虚荣,恕我驽钝,一时间再找不到别的更妥帖的形容。

买卖做成了,可不是成功?真情怀,假情怀;真听众,假听众,有那么重要么?有人捧场,有钱入囊,还有名气的追光,该知足呢。

最后,在平静心海里摇桨的我,为一船星辉载歌载舞、如痴如狂的我,捧着皎洁月光视为珍宝的我,默然闭上嘴,寻宝的舰队耽搁不得,没人愿意走下甲板同我在橹声中把悠悠烛光缓缓剪短。

如果这是"装",那就是"装"好了。

纯粹之心是"装",平实自然是"装"。

尽管来刺我,金银刀枪,荼毒唇剑,我不自伤,只见有人恼羞成怒、不能自控罢了。

至于我的自责,实在是迂昧,轻信过那人伶俐的伪装,装模作样的乖觉投降,念那往日的片段零星的好处,以此自责。

自以为可引人归正道桑田,不知却被应作迂回计谋,狼始终是不放过人的,无心者是不可奢望其有情的,侥幸心万万不可寄存于此。

扳正不得,远避之,我早说过我这人敏感苛刻至极,大道原则上见不得半点杂质,倘哪日有"朋友"外露之,肆意猖狂尤不自知,我再迂也不至发现太迟,如此,再不可与之同谋。即使多情念旧,也将老死不相往来,不过,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要人在灵魂上动刀子,我可真窝囊了,实在是未敢奢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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