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生活中遇到困难或挫折时,我总会想起身材高大的林师傅,他微笑地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怕,事在人为嘛!”
1991年,我高考落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农村的老家,经过两个月的自我心灵疗伤,九月上学季,我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勇气,去镇上的福利厂当了一名销售员。
由于刚进厂,没有任何销售经验,厂里决定让经验丰富的老销售员林师傅,带着我去上海市场熟悉业务。
那是一个春天傍晚,潇潇春雨,我和林师傅从紧邻上海的家乡小镇打“摩的”到上海郊县的金山卫镇,然后再乘这里的通勤火车去上海市区。通勤小火车是上海石化厂方便市区职工到金山卫镇上下班的专用列车,社会乘客也可以买票乘坐。
火车缓缓启动,乘客们大都慵懒打起盹来。第一次坐火车的新奇,让我没有丝毫倦意。
虽然,乘坐的只是短途绿皮火车,而我的内心却感到无比的轻松和快乐,不是因为第一次坐火车,而是那滚滚向前的车轮将落榜的失意,父母的叹息,他人的嘲笑,心中的郁闷,这一切的一切都甩到了身后,抛到了九宵云外。
车窗外,雨停了。阴霾的天空也明亮起来。厚厚的云层,仿佛突然被人撕开了一条裂缝,一缕殷红的晚霞倾泻大地,它照进车厢,照到身上,照得我眼前也明亮不少。
两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上海长宁火车站。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上海已是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
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我如同一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紧紧地跟在林师傅后面,生怕一不小心没跟紧而迷失方向。
林师傅当过侦察兵,他身材高大,迈开两条长腿像在急行军,而那时我个子瘦弱,一会儿就被拉得好远。
发现我没跟上,林师傅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微笑对我说:”年青人,你要加强锻炼了,在外跑销售,走路可是销售员的基本功啊!”
我不由脸红起来,用手托了托肩上的行李包,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我们来上海有点晚,这个点旅馆可不好找。”
林师傅说的旅馆,是那种十元一晚的便宜小旅馆,乡镇企业出差标准低:旅馆每天十五元,伙食费每天八元。林师傅告诉我,我们出差在外要尽量压缩开支,只有这样,厂里才有钱给我们发奖金。
长宁站的外面是中山公园闹市区,街道两旁鳞次栉比开着各种国营单位小旅馆,果不其然,我和林师傅从这家进去,又从那家出来,而每一家旅馆都已客满。
”上海住旅馆这么难!”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没有旅馆住,我们可怎么办啊!”我着急地看着林师傅。
林师傅停下脚步,他把行李放到地上,拿出烟,点了一支。然后,他抬头看看四周,转过身来对我说。
“看见那条弄堂没有,这里面肯定会有旅馆,而且不在闹市区,客人就住不满。”林师傅抽了一口烟,胸有成竹的说。
借着昏暗的路灯,我俩疲惫地向弄堂里找去,两旁,除了民居和各式商铺,没有看到任何旅馆的影子。
弄堂转了个弯。远处,一个写着“长宁锁厂招待所”落地灯箱在昏暗中闪闪发光。
“林师傅,你看,前面有个招待所!”我指向远处,兴奋地大喊起来。
“嗯!我说的没错吧!”林师傅点点头,脸上很自豪,”弄堂里一定会有旅馆!”
终于,旅馆就在眼前。那是几间破旧老房子,门檐不高,低头才能进门,外墙依稀可以看出被石灰水刷过的”毛主席万岁”的红色标语。
“大姐,请开个双人房!”我们来到服务台前,林师傅边说边拿单位开的介绍信。
旅馆服务员是一个四十上下,穿着翻领两用衫的瘦脸女人。她正从煤炉的蒸锅里拿出一个铝制饭盒,看样子她和我们一样还没吃上晚饭。
听林师傅说要开房,她柳眉倒竖,狠狠瞪了林师傅一眼,然后拿着一双筷子,敲敲桌子,指指门口:“看见没,看见没,牌子上老早就写上客满,眼乌子勿张开啊!”
我们由于住店心切,进来时都没注意。回头一看,果然门口竖着一块“客满”的牌子。哎!我们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熄灭了。
看没有房间,我拉了林师傅要走,可林师傅竟没有离开的意思。
”大姐,帮帮忙,我们都找了十来家旅馆了,全都客满,这么晚了还没落脚的地方,麻烦你想想办法。”林师傅陪着满脸,态度诚恳。
“我说侬这个人也真是的,客满了怎么想办法?”女服务员语气很不耐烦。
“我们刚到上海,到现在还没吃晚饭,请你想想办法!”
经林师傅一提醒,我肚子更饿了,看着服务员的铝盒蒸饭,我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我们就住一晚,明天就走!”林师傅努力表达着诉求。
女服务员不再理我们,端起铝饭盒吃起来。
“对了,我怎么忘了!”林师傅拍拍脑袋,继续说:”下午出门时家人给煮了肉粽,说不定现在应该还暖和着呢!”
说着,林师傅从行李包的取出几个肉粽,恭恭敬敬地捧进了服务台。
“咦,你是干啥?”林师傅的举动,让服务员有些意外。
“一点点家乡的特产,请你尝尝!”林师傅小心地把肉粽递到女服务员手里。
“哎,侬这人也真是的!”女服务员语气嗔怪,半推半就接过了肉粽。
“侬过来一下!”女服务员招招手,示意林师傅走近一些。
她放下粽子,朝周围看了看,确认没有别人后,低声说道:”空房间真的没有了,只有客人包下来的房间还空着,客人出差了,你俩要不将就在哪里住一晚,钱就不收了,千万别动人家东西.....”
听到女服务员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真的一切皆有可能。
“真的啊!太好了,太谢谢您了,我们今天是遇到好人了。” 林师傅双手不断的作揖,嘴里不停道谢,态度恭敬的如同老师面前虚心求教的小学生。
晚上,躺在旅馆柔软的”席梦思”床上,我不禁感慨万分:“林师傅,我以为没戏了,你居然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林师傅抽了一口烟,淡淡地笑了,他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我们出门在外,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挫折,都不要怕,一切事在人为!”
从那以后,林师傅的那句“不要怕,事在人为”便牢牢印在我心上,它不仅成为我人生的信条和座右铭,更是战胜困难的勇气和鞭策自己前行的动力。
一路走来,失败和挫折总会不断出现,但是,每个艰难时刻,我总会想起林师傅淡定从容的表情,和他的那句语重心长且又励志向上的话语:“不要怕,事在人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