菰蒋草(散文)

  微山湖曾有三大宝,芦苇、荷花、菰蒋草。芦苇、荷花,大家比较熟悉了;而对菰蒋草,许多人,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比较陌生的。有些人,对苦江草比较熟悉;可是,在一些辞书还是现在使用比较多的百度里,怎么也查不到苦江草的介绍。有时候搜微山湖时,偶尔有苦江草三个字的出现。几经周折才弄明白,苦江草,学名菰;菰是菰蒋草。苦江草是微山湖人的发明、叫法。有可能是外贸草厂收购此草时,开扉子的那个人的发明创造,笔画怎么简单就怎么来,图个省事吧!于是,人们就顺势叫起来了。1986年山东友谊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微山湖风情录》中,就用的苦江草之名。是微山湖的特产。书中说:“苦江草,学名,菰。俗称神草、扁担草、鞭子草。沉水无茎草本植物,有匍茎。叶片狭长呈带形,绿色。

  菰蒋草在水里生长,一节一节的,像芦苇,中间空,外表黑乎乎的。拔出水面,不大一会就软塌塌的了;像一根皮条,揉不烂,拽不断;在太阳下晒上多日也不见干,软绵绵的没有脾气。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过去贫穷的渔民,冬天里只穿一件乏筒子棉袄,没有衬衣穿里面,湖里的风没有遮挡,冷且硬。风从棉袄的低端钻入,从脖领子蹿出,皮肤冷嗖嗖的,让人打颤。为了防风,渔民常用一根菰蒋草根系在腰间,让棉袄贴紧皮肤,风也就蹿不过去了,暖和许多。有时候,摊得煎饼多了,唔在了一起,没有及时揭开来凉一凉,让热量散开去。吃时,放到嘴里就有些难咬。母亲常说:这煎饼怎么“皮根”了呢!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又自言自语地说:嗨,我忘了把它揭开凉一凉了。说煎饼皮根咬不动,就是从菰蒋草的根发软有韧性而来的。世间的许多事物不是孤立的,大多是相互牵扯有关联的。农村的许多乡言俗语,都是祖先从实践中总结而来,形象贴切,充满着智慧啊!菰蒋草靠着这种韧性,在湖里顽强不屈地与芦苇、荷花还有其它植物争夺着水面,长势凶猛霸道;一大片一大片的扩张,好像有人支持鼓励似的。有时候,菰蒋草就压住了芦苇、荷花。就像三国里的魏蜀吴各得天下。微山湖里也就形成了芦苇荷花菰蒋草的三足鼎立之势。菰蒋草一簇一簇的在湖里随风摇摆起伏,远远望去,像一片有波浪的海,成为鸟儿的乐园。这自然的节奏,宁静又喧闹,成为微山湖里赏心悦目的景色。

  有句话叫狗仗人势。这句话用到微山湖里的植物身上也是比较合适的。原来的芦苇给人的感觉似铺天盖地,气势喜人,巍巍壮观。是湖区人的主要的经济来源。湖区人给它关爱呵护,任其生长;为它生长提供保护,提供条件。谁阻碍它生长就让谁灭亡。芦苇多多益善啊!编席打篓,全家总动员,个个显身手。芦苇成了湖区人家的聚宝盆。这种情况下,谁家不看着芦苇,谁家不供着芦苇呢?!谁知世事难料!当塑料出现并逐步走入人们生活之后,芦苇的地位一落千丈,苇制品没有人使用了,芦苇失去了经济价值。人们对它不管不问,失去了兴趣,基本上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了。缺少了关爱的芦苇,生长面积逐步缩小,让人欣赏不够的荷花,越来越多,面积也越来越大。菰蒋草也有过同样的命运。据说很早以前,宋朝以前,唐朝的时候吧!菰米,也就是菰蒋草的籽子,微山湖人叫它“芒子米”,两头尖尖,细而长,一粒有两粒大米长,呈褐黑色,是六谷之一。东汉郑玄注《周礼·天官·膳夫》说:“凡王之馈,食用六

”。郑玄注:“六榖,稌、黍、稷、粱、麦、菰。菰,雕胡也。”在古代,菰米也叫雕胡,是重要的六谷之一;菰米是作为粮食来充饥的,并且属于细粮,多有王公贵族食用。用菰米煮饭,香气扑鼻,软糯可口。杜甫说:“滑忆雕胡饭,香闻锦带羹。”韦庄《赠渔翁》中云:“满岸秋风吹枳橘,绕陂烟雨种菰蒋》”。描述了种植菰蒋的情景。《本草纲目·谷部·菰米》集解:引陈藏器曰:“雕胡是菰草米。古人所贵”。菰米只是作为药材使用了。菰米含有大量的生物活性物质,保健价值也十分明显。本身含有的菰红素是一种天然的染色剂,对人体安全无害。通过一番梳理看出,到了宋代,菰米由于叶穗菌的侵蚀,茎畸形膨大,造成不能集中成熟,收割难以采集,逐步淡出六谷之外了,以至于后来,人们只记住了五谷。宋代以前是六谷丰登,六畜兴旺的。粮食庄稼是要连片集中收成的,过于显示个性的东西,难于管理,成本也高,被抛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任何事物在成长的过程中,要时刻保持拒腐蚀的本领,不然,被病菌侵腐变异了,也是要被淘汰的啊!菰从庄稼粮食行列中退出来了,但作为牧草却是难得的饲料。但凡一种事物的存在都有他存在的道理。菰蒋草喂牛,牛爱吃;喂羊,羊长膘;刚刚出来的嫩芽,鱼也爱吃。秋天来了,菰蒋草结的籽陆续成熟,连家船上的人一早一晚的就去撸“芒籽米”。晒干去皮,做饭时掺上一些,要多吃半碗饭哪。渔家船头炖鱼时,“芒籽米”面的锅饼三分之一没入在锅的四周,浸入鱼汤的锅饼更加清香可口诱人。后来经过文人的渲染加工,就有了“老鳖靠河崖”的美味了。只是现在吃到的都是小麦面做得饼子了。

  成片的菰蒋草叶子绿绿的像大草原。爱吃的牛羊不会游泳,来不了湖里,人趟水去割也十分不方便。怎么办呢?聪明的湖里人自有办法。不好割,就去打。用钐。一尺多长的弯月型的镰刀,装在一条三四米长的竹篙或杉条上,手拿着端平感觉颤颤的。刀刃边用竹片衬上作为舌头;舌头两端装上用竹子弯的弓。打草人找一处菰蒋草茂密的地方,把船弯住了,站在船头,双手抡开了钐。钐到草倒,顺势倒下的草被弓托住,然后,猛地一端,抖入船舱。这个时候,让人感觉到微山湖的给予是多么的具体和丰富。打草要在早上,滴着露珠的草脆,便于收割。朝阳里,打草人挥舞着钐,发出嚓嚓的声响,远远的望去,像舞台上的仙女在挥舞长袖;也像广场上锻炼的人在挥舞大刀。但钐草不能变化花样,只是双手紧握钐杆,向一个方向画圈。不要好看,只要收获。钐舞船移,不大一会儿,就割出了一个以船为中心的大圆圈。明晃晃的湖水露了出来,有鱼儿在游。水面上有从菰蒋草叶子上掉下来的虫儿,不停地在水面上做着卷曲身体的动作,无为地挣扎着。眼尖的鸟儿从空中俯冲下来,一口叼起虫儿又飞向了空中。平静的水面留下的波纹在转,直至慢慢的消失。打草人坐在船头,无心欣赏这些风景。他在为下一轮开战积蓄力量。直至打满船。所谓的风景是为衣食无忧者准备的吧!被钐打过的湖面上,过不了几天,菰蒋草徒然又长出水面,蹿高了。因此,湖里人叫它神草。只要根还在,阳光还在,湖水还在,它就能生长,满足人们的需求。打草是微山湖上的舞蹈。是力量在菰蒋草上的律动。支撑挥钐力量的是生活的来源,是孩子上学的书包,是娶亲的新房。时间在钐杆的挥舞间悄悄的流失。微山湖上那一种无言的静美让人的心丰满而纯洁,像不远处盛开着的粉红色的荷。流失的力量和流动的时间,构成了人生啊!

  打来的菰蒋草被人们散开来,晾晒在村庄的角角落落,翠绿瞬间就铺满了村庄,一股腥甜的味道散漫在空气里,钻入人们的鼻孔,引起贪婪的呼吸。这种味道像城市建广场铺栽的草皮生长收割后的那种味道,甜而香,好闻。晒干的菰蒋草送到外贸草厂,打包出口国外。这种草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还有维生素;奶牛吃了多产奶,质量高,好喝看得见。不起眼的菰蒋草能卖到国外去,着时让湖区人高兴了一阵子。前些日子,湖东大堤修成通车了,随朋友到城西边闲逛,有人指着一片地方,说这里曾是草厂。当时有很多的船停在那里排着队,等着号草呢!而今,船还在,尺寸越来越大,吨位也越来越大,小木船换成了大铁板船了。船上不再装草,全是装着煤炭,送去南方。外贸草厂没了,变成了洗煤场和码头了。湖里的菰蒋草也很少了,偶尔在湖里见到几棵,也是和菖蒲、水葱等长在了一起,让人认不出来了。菰蒋草已呈现凋微之势。“虽有菰园在,无因及时种”——这是唐代名相李德裕《思山居十一首·忆种菰时》的诗句。晚唐诗人韦庄在《赠渔翁》中说:“满岸秋风吹枳橘,绕陂烟雨种菰蒋”。种植菰蒋草至少在唐代还是很流行的。后来因黑穗菌的寄生,让菰开不出花,结不出果,菰米就退出了六谷。江南人便以菜蔬来种养菰蒋草。把它的根茎作为蔬菜来吃。微山湖里的菰蒋草全是野生的,没有人种植。前两年,湖西的张楼在稻田地里引种了茭白,挖出来的根茎似竹笋,白白嫩嫩的,吃一口觉得甜。许多人觉得新奇,为南方的东西在北方种植成功而高兴。现在发现,原来“芒籽米”和茭白是一家啊。是菰蒋草,微山湖里早就有了。一个是它结的籽,一个是它的根;一个在水面上,一个在水底下。由于湖里有挖不完的藕,既能当饭,又能当菜,湖里人早把菰蒋草的根茎忘在了脑后了。茭白,只是烟雨江南的蔬菜了。

  微山湖里的菰蒋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霸气,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失去了人气。是在牛不在耕地,羊不在家养,人都去打工的时候吧。过去的往往让人留恋。我也是偶尔翻到多年前写的一篇小文《湖上打草》,才想到了菰蒋草。彼时菰蒋草还在出口,是湖区人的经济收入来源,人们称它为神草。许多东西利用才有价值,失去了利用价值,人们就不会再去关心改造,就会逐渐的萎缩直至消失了。人生也是这样,要有价值和不断地创造价值,才能完美无憾吧!

  作者简介:

  胡勤贵,山东省作协会员。曾出版《微山湖散记》、《看绿色成长》、《乡言村语》。现在微山县委机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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