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五象郡城南外这片老旧平房,城里地段店铺寸土寸金,一些小本买卖人家哪里承担得起昂贵的租金税费,好在有这样一处地方,虽无人管理,但私下却也有着自己规矩,只要处处留心,也能省去诸多麻烦。
所以到了夜里,郡城周边的各类小商小贩都会聚集于此做些小本的营生,当然纯粹的小本营生聚集再多,也都还还不至于让这里如此热闹,这里最为人所知的还有两样,黑市和赏金榜。
老鼠街不乏一些权势滔天的黑市商贩和势力首领,只要你有银子,在这里你可以买到一些匪夷所思的稀罕物件。甚至是被严控的物资兵武,只要有人引荐,再出得起价的话,这里也能少量的采购到。
还有就是赏金协会的赏金榜,说白了就是一份悬赏清单,清单上最多的任务自然是人命的买卖。被悬赏上榜之人,或生或死,或是生死不计。而上了这份榜单的人名也都会有对应的标价,低的有几十几百再到几千不等的银子,若是到了初级术法宗师便是万两银子的起价,最高悬赏可达十万。中级是十万两起价,最高封顶为五十万两。高级起步价为五十万两,最高上限为一百万两。
而至于大宗师或是潜龙榜、升龙榜上的人物则无明码的标价的,需要悬赏者自行提供认为合理的筹码,可以是银两黄金、奇珍异宝,也可以是其他被认可和接受对等的代价。
平房巷道,烎展以一黑巾蒙面,全身罩在一袭黑色斗篷之下,他走到一街边的摊铺前。这摊铺并无任何商品摆卖,只支有一张方桌,方桌以黑布铺盖,黑布正中画有一白色正圆,圆内写有一个斗大的血红“赏”字。一面目刻板的男子坐于桌前,双目微睁,手里一对浆色暗红的闷尖儿狮子头在不停盘玩着。
烎展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红圆外,“一份赏金榜。”
男子看也不看,左手从桌下掏出一本赏金榜放在桌上,顺势将银子收下,继续老神在在地盘玩着那对核桃。
烎展站在桌前迅速翻看着赏金榜,片刻之后将赏金榜合上塞入怀里,开口道:“二百二十二号,我要君御府最新的情报。”
男子这才抬头看着烎展,“十两。”
烎展翻手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同样位置,接过男子递来的一张纸条,转身走入人群。
第二日,城内鲤湾巷一小院,三层青砖小楼,这是烎展盘下来用作钱会在城里的落脚点。
烎展、烎锋和小狮子正在三楼一房间内,围坐在一圆桌旁。
烎展已经趴在桌上对着五象郡城的一幅地图研究了半天,烎锋和小狮子则双手支着脑袋,耐心地等着。
见烎展终于抬头,二人精神一振,直勾勾地看着他。
“二百二十二号王锐,世通镖局在五象郡分舵的大镖师,中级术法宗师,赏金二十万两,要求死要见尸。据君御府提供的情报,王锐每晚会从分舵离开,回到与分舵隔着两条巷子的姘头家里过夜。自从被人悬赏之后,每当出行,他身边必会有两到四名不等的镖局武师,修为最高为高级术士,最低至少也是初级术士。我刚测算了下,从镖局分舵到他姘头家里,按常人步幅约莫要半炷香的脚程,所以我们要在半炷香内解决掉王锐,并迅速摆脱他的跟班离开,不能被镖局赶来的人咬住。这百世的分舵有八十来号人,虽然修为最高的就是这王锐,但我们还要在这发展的,所以一定不能暴露。”
烎展边说边看向小狮子,“这是我们第一次做这事,就当是练手也好,所以选了个难度对你来说不大的,关键是要干净利落。到时你负责在王锐姘头家门口出手,我和锋大哥分别会在分舵门口和半路上盯着,算准时间我们会自行离开,你办完直接去到这里。”烎展指着地图上一点。
“我们在这里汇合,确实没有尾巴之后再回来有没有问题?”烎展最后问到。
“嗯,包在我身上!”小狮子很认真的点头回答到。长这么大,他还第一次有这么认真的时候,显然是对烎展提出的做赏金猎人这事十分上心。
年关未过,街上除了跟过年有关的营生,其他常规的生意都还未开市,所以除了留下的守卫,其余人都被烎展散了出去,走街串巷,专往街上人堆里钻,打听各种消息,
烎展则负责坐镇据点,专门汇总整理方方面面带回来的信息,同时对着地图一一标注。
承平数百年,这人境少有什么兵戈之事,但鹰击郡从行伍起家,这行军打仗的家风显然一直赓续了下来。烎展从小就和三位兄长在各种地图上玩行军推演的游戏,这标会地图,便是他从小跟着三位兄长学来的。
接做赏金任务是那些派出去打听消息之人带回来信息,在还没有具体发展方向之前,这是最能迅速赚钱买卖了。所以烎展一听还有这门路,而且有小狮子这现成的黄级大宗师在,便定下心来试他一试,但他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钱会其他人,眼下也就烎锋和小狮子二人知晓。
当天夜里,烎展和烎锋躲在斜对世通镖局分舵正门的一条小巷子当中,靠墙蹲在背光的阴影下耐心等待着。
看到镖局大门打开,二人仍旧一动不动,一武师从门里走出来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没问题之后朝门里点了点头,然后此次任务的目标,镖局大镖师王锐才从门里走了出来。
看到王锐领着三人向着既定方向走去,烎锋立即绕道往既定的方向行去。
而烎展留在原地,紧紧盯住王锐的脚下,心里默念“两尺,两尺一,两尺一,两尺二…”,目测着王锐的步幅,从而估算时间,这是在避风塘时学到的本事。
“平均步幅两尺一。”
然后烎展又开始在心里开始默念,一零零一,一零零二,一零零三……
当数到九百整的时候,烎展便转身迅速离开向着约好的接头点赶去。
半个时辰之后,烎展又是和上次同样的装扮来到老鼠街,走到赏金摊前,随手一翻,将一个黑色的匣子放到了桌上红圆内。
“二百二十二号。”
男子一手盘着核桃,一手将匣子拿起放到桌下之后说到,“需核实,如无误,明晚兑付赏金。”
烎展点头,然后说道:“二百二十一号,君御府情报。”
男子微微挑了挑眉,“十两。”
烎展同样将钱袋放在桌上红圆外,接过纸条转身离去。
烎展每晚或早或迟都会出现在赏金摊前,交付任务,领取赏金,购买QING报然后离去。就这样按部就班的一号接一号地往前清着赏金绑上的任务。
用他的话说,既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让小狮子练手,为以后做一单大的做准备。
期间,烎展被赏金协会摊前的男子问到过一次,“先生留步,我家掌柜让我问候先生,先生的行事着实让人折服,不知先生是否有意成为我们的挂名猎人?”
烎展摇了摇头后径直离开。
一连七日,烎展他们就这样小试牛刀地就赚到了一白多万两银子,三人也从起初的略显生疏和紧张,渐渐变成了上手和熟练。
“好了,这些日我们已经被赏金协会的人注意到了,而且周边的任务都被我们清差不多了,所以这段时间不能再继续了,我们休息一段,我也好盘算盘算下步对哪条大鱼动手。”
小狮子一早跃跃欲试地准点来到三楼,结果听烎展这么一说,顿时不乐意了,直嚷嚷道:“无趣,太无趣了,小爷我都没过瘾就不玩了。”
嘴上这么说,但经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相处,他俨然已经把烎展当作自己的兄长一般,除了嘴馋烎展特制的麻辣毛豆之外,更多的是被烎展和烎锋展现出来的一些技艺所吸引,虽不是什么旷世术法,也不是什么高深秘技,但是就比如那目测、心算的小技巧,反而让小狮子觉得更有意思。闲下来的时候他都会缠着烎锋教他,至于烎展这钱会当家的,每日忙里忙外根本没工夫管他。
而就在钱会雏形初显之时,城郊的大本营却发生了意外。
一日,负责驻守城郊大本营的三位高级军士之一的胡发富,突然被人打成重伤,昏迷不醒,然后用麻袋套住扔在了钱会门口。
眼下,钱会城里据点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小院,烎展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城里请的医士正在屋里给被打伤的军士疗伤。
烎锋心神不宁地在走廊上来回走动,小狮子则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槐树上掰扯着枝叶。
众人从日中一直坐到日落,隆冬的残阳洒下最后一丝余晖,屋内亮起了灯光。终于,房门被推开,医士从屋里走了出来。
烎展赶忙起身,“大夫,情况如何?”
“性命无虞,只是这……”医士顿了顿。
“大夫但说无妨。”烎展说到。
“打伤他的人下手狠辣,加上这位兄弟常年有痼疾在身,此番经脉气海皆受重创,一身修为怕是保不住了。”医士摇头说到。
“明白了,多谢大夫。峰哥去账房给大夫支取费用,顺便代我送送大夫。”烎展说到。
“多谢公子,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方子我已开好,回头派人到我医馆捡药便是。”医士说到。
“大夫慢走。”
看着医士离去,烎展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下心绪,开口道:“即刻起加强院子护卫,一应安排等会由峰哥负责,近日所有人都不要外出,待弄清事情原由再做打算。守卫都留下,其余人先下去吧。有任何情况及时禀告。”
随后烎展领着众守卫进了屋子。
一进房间,便闻到一股草药混合着血腥的味道,被打伤的军士浑身被绷带所裹住,绷带之下个别部位仍有少许血迹渗出。
烎展走到床边坐下,用力握住了军士的手说道:“胡发富,五象郡东葛城凯里镇人,原东葛城巡防营高级军士,三年前从军中退出,和同期的陈军、杨德学一起来这五象郡闯荡。”
“钱主认识我?”胡发富张开因失血过多而泛白和干裂的嘴唇,虚弱地问到。
“现在算正式认识,之前只是看过金钰会馆里你们的一些备案。你现在感觉如何,有力气说说事情原由吗?”烎展说到。
“这点力气还是有的。”胡发富望着头上的床帐说道:“”今日一早,我刚换下值夜的陈军,开门没多久就来了一伙人。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还没等我开口询问清楚,他身后就窜出一人直接向我冲来,扬手就是一记崩拳。我二话不说也动起手来,起初我还能招架,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使出真本事。几招过后,他突然间一个加速,我就完全跟不上他的招式了。我中级术士的修为,虽说从没经历过战事,但我使的都是军中练出来的真把式,一般高级术士奈何不了我,遇上初级术法宗师保命也不成问题。但却在那人手里走不过三招,我觉着那人起码也是中级术法宗师的修为,而且他的一些招法隐约有点行伍搏杀的意味,我估摸着他应该也是军中出来的。我被他打晕之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陈军他们两个已经被吊在了院子里,全身都是血迹,同样也是晕死过去了。然后是一个白面书生样的人,来逼问我关于咱们钱会的事,专挑我要害下手,把我打晕了又弄醒。我胡发富从军十八年,别的本事没有,这点骨气还是有的,所以我一个字没告诉他们。当我最后一次晕过去,再醒来就到了这里了。我的身子我知道,能留下条命我就知足了,只是军子和老杨他们,……”
说到这,胡发富忍狠狠抿住嘴,却仍止不住地抽泣,“钱主,他们怕是……”
烎展听闻,拍了拍胡发富,安慰道:“好了,我明白,你先安心修养吧,明天我会过去一趟,那里是我钱会的地盘,那里的人都是我钱会的兄弟,你放心,放心”。
是夜,烎展来到了老鼠街赏金协会的摊点,“我要君御府关于整个五象郡HEIBAI势力的资料,最详细的那种。”
“这位先生对不起,您级别不够,您想要的资料起码需要是我协会乙级客户资质才能购买,按您之前接取的任务情况,您目前只属于丁级客户。”男子嘴上客气的解释着,但脸上刻板的表情丝毫未变,貌似也只有那次问烎展是否要入会的时候稍显柔和一些。
“还有这种事?娘的。行吧,那给我来份普通的资料。”烎展无可奈何的说到。
“一百两。”
烎展拿着资料急急忙忙往回走,出了老鼠街之后就小狮子从暗中跟上。这是烎展的安排,既然被人盯上了,那真得时时刻刻提防着点。虽然按沐辰所想,貌似没有人能杀得了他,但他也奈何不了任何人,何况白白受一顿皮肉之苦也不值当。
二人一路回到据点也没遇上什么状况,不知道是对方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没做这方面的安排,还是真的打算等自己找上门去。
三楼房内,烎展将买回来的情报资料分发给烎锋和狮逍遥,按照胡发富所说,对方至少有一中年头领,一军中退下来的中级术法宗师,以及一白面书生的男子,只是不知道这份资料里会不会有记载。
天蒙蒙亮,烎展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阵寒风吹来让他精神一振。趴在桌上熟睡的小狮子和烎锋被这股寒意袭来,抖了个机灵之后也醒了过来。
经过一夜的分析摸排,对方的身份大致锁定在城西南湖一带的一品阁身上。这一品阁阁主向来神秘,而且这份情报又太过笼统,只知道主要是靠在各域之间倒卖特产和物资起家。
三年前上任阁主突然暴毙,本以为会就此没落下去,没想到新任阁主接任之后,一品阁仿佛一夜间彻底改头换面一般,生意规模半年之内扩充了数倍,一年之内就几乎垄断了整个五象郡。同时还在其他郡设置了分会,广泛收罗东华的特产物资,往人境的其他域贩卖,也不断将其他域的特色物件给贩运回来。
这一品阁虽在生意上不断扩张,可是却从未听说有什么势力上的图谋,在这个五象郡顶多算个二流势力,更像是转型成功了的商会一般。只是这次怎么会突然向他们钱会动手,这让烎展百思不解。
而有一点让烎展更为疑惑的是,情报中提及一的一个词——“兵武”,在人境制式兵武从来都是官方军队一手垄断,坚决不让其他势力染指。这一品阁既然被传出偶有倒卖兵武的营生,这一经查实可是灭门的重罪,可至今没有任何官方的势力介入针对他们展开调查,难不成他们还有官方背景?
这种种疑惑,看来只有走上一遭,才能当面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