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唯有恒心是第一美德——舒生读《论语》第七十三

有一次大梵天王在灵鹫山上请佛祖释迦牟尼说法。大梵天王率众人把一朵金婆罗花献给佛祖，隆重行礼之后大家退坐一旁。佛祖拈起一朵金婆罗花，意态安详，却一句话也不说。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面面相觑，唯有摩诃迦叶破颜轻轻一笑。佛祖当即宣布：“我有普照宇宙、包含万有的精深佛法，熄灭生死、超脱轮回的奥妙心法，能够摆脱一切虚假表相修成正果，其中妙处难以言说。我不立文字，以心传心，于教外别传一宗，现在传给摩诃迦叶。”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孔子说：曾参啊，我的学说可以用一个道理贯通。曾子说：是的。孔子走出门后，学生们问曾子：这话说的什么意思呀？曾子说：先生学说的核心理念，就是忠和恕两个字罢了。曾子你已经不陌生了，前面的“吾日三省吾身”就是他说的。

按年龄来看，他算是孔子门下最年轻的一位学生了，孔子去世的时候，他才二十七八岁。虽然他很年轻，但在后世儒家弟子那里地位却很高。因为按照流传的说法，曾子是子思的老师，而子思就是后来被人们认为《大学》《中庸》的作者，而子思的门人又是孟子的老师。所以后世儒家看来，这一条被发扬光大的思想脉络被称为“思孟学派”，它的源头就是曾子。

但就这里而言争议很多，不少人指责这句是伪经。目的是为了把曾子塑造成夫子之道的正宗传人，类似于前面那个佛祖“拈花一笑”的故事，至于这两者谁学的谁，不曾考究。夫子曾给子贡说过“吾道一以贯之。”在其他场合还跟子贡说过，“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然，他跟子贡所“恕”，是因材施教，因为子贡善辩，常咄咄逼人。这里曾参跟门人说“忠恕而已”，讲了两个方面，但孔子在其他场合没有说过，也是让人疑惑的原因。南怀瑾老师在《论语别裁》中讲了这个“疑案”。

南公认为，这段文字是《论语》中最玄妙的地方之一，和佛陀拈花一笑有异曲同工之妙。心法不可言传，只可意会，孔子和佛陀一样，用玄机传授心法，曾子和迦叶尊者一样，都领悟到了心法的绝妙。面对同门师兄弟的疑问，曾子用忠恕来解释，不过是应对之法。忠恕近乎道，而非道。对不能领悟的人讲，这样说已经算很恰当了。尽己之谓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谓恕。正是我们应该下功夫的地方。至于-到底是什么，拈花一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靠自己慢慢领悟了。

回到这句本身，有两点非常有名，值得关注。一个就是今天你很熟悉的成语，“一以贯之”，来源就在这里。另一个，就是这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所以也是分开来说，先看“一以贯之”。

先掉个书袋，所谓“贯”，除了朱子解通、邢昺解统外，还有行、为、事、服等解。王念孙《广雅疏证》：卫灵公篇“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里仁篇“子曰：‘吾道一以贯之。’”一以贯之即一以行之也。荀子王制篇云“为之贯之。”贯亦为也。汉书谷永传云“以次贯行，固执无违。”后汉书光武十王传云“奉承贯行。”贯亦行也。尔雅“贯，事也。”事与行义相近，故事谓之贯，亦谓之服；行谓之服，亦谓之贯矣。

搞得很复杂，关键是“一”和“贯”，是“一”，同一个东西。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有人诟病这句话是伪经的原因之一，因为“忠恕”明明是“二”。“贯”有几层含义：一是贯穿、贯通，所有的道理，来自同一个道理，所有思想，来自同一个思想；二是贯彻，就是一个东西贯彻到底。还是那句话想三想四容易不三不四。三是一贯如此持之以恒。总结起来，就是融会贯通，贯彻到底，一贯坚持。

譬如学习，学习本身不难，难在一以贯之。因为真正学到了，学通了，不容易。学到了学通了还能做到，照着这样去贯彻，不容易。做到了，还能长期坚持不变，不受外部环境诱惑影响，那就更不容易了。

曾国藩说，人生唯有常识第一美德。曾氏早年在京师研习程朱理学，日课之一就是有恒。在如何做到有恒上，他说要有一股劲叫做“强毅”，很有一番意味。他说“强毅之气决不可无”，并将强毅和刚愎区别开来。古语说：自胜谓之强。也就是战胜自己就叫做强。如不习惯早期，强迫自己未明即起，不习惯一本正经，强迫自己行坐端庄，不习惯劳苦，强迫自己与士卒同甘共苦，勤劳不倦。这些就是前世的意思，不习惯持之以恒，却勉强自己坚定有恒心，这就是毅的意思。舍掉这些而以虚骄胜人，就是刚愎自用。

曾氏的这番言论，看着都觉得辛苦。但综其一生而言，曾氏是一个极有恒心的人，但他却常常说自己缺乏恒心。比如在早年，他要求自己每天写日记，但时断时续并未一直坚持下来，到了咸丰八年复出之后才每天不间断，知道临终前一天。这股子狠劲，曾氏真的做到了。

我们大都平常，真的很难在多个领域遍地开花式的发展。能做的就如我们的父辈对待土地一样，在属于自己的那块土地上顺应天时、挥洒汗水、深耕细作，然后祈祷在经历了一个季节轮回之后，收获属于自己的果实。“用功譬若掘井，与其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守一井，力求及泉，而用之不竭乎。”为学也好，习武也罢，都须得有专一的心性，只有专才能精，只有一才能深。还是那句话，面对外面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要敢于也甘于做一个春种秋收的老农。

须知再不靠谱的梦想，傻瓜式的坚持最终也能实现！这个世界上除了少数衔玉而生的幸运者外，绝大多数都和你我一样，必须靠自己的坚持不懈的努力才能抵御苦难，实现人生的突破。而相比苦难，坚持才是梦想路上唯一的依靠。曾国藩在给友人黄廷瓒的信中告诫他要“耐冷耐苦，耐劳耐闲”，一个“耐”字道尽了坚持的不易。尤其是在“百端拂逆之时”，更应如曾氏所言的“硬字诀”，硬着头皮也要挺过去。

坚持不易，不仅坚持很苦，而且无论你在干什么，身边的人都会时常告诉你，还有通往成功更近的路，换另一个方向会轻轻松松盆满钵满。“找找人”“走走关系”“花点钱”，言犹在耳。如果没有定力，经不住干扰就有可能放弃自己的坚持，走上那个叫“捷径”的邪路。每当这时，我们要谨记：战略的最高境界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萧且徐行，按照自己的“笨路子”走下去。

坚持很苦，也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