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雨

爷爷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这不，刚才天上还没有一朵云，一阵风吹来就阴了，不一会儿便下起雨。

一眼望不到边的浓云压着小小的村子，灰瓦白墙的房子像一株株小蘑菇，低着头假装睡着了。豆大的雨点稀里哗啦，砸到瓦片上，砸在石板路上。噼噼啪啪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整个村子的房上、路上、树上、河上，渐渐被罩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七岁的阳阳和五岁的杉杉肩膀挨着肩膀，趴在阁楼的窗户上，露出两颗小脑袋看雨，偶尔有小雨点被小风带着落到他们的脸蛋或者鼻尖，但他俩都不去擦。

“哥哥，小花的叶子会不会被雨砸坏？”

“不会。”

“可是雨点那么大呢。”

“小花会躲开的，只要它一弯腰，雨点就砸不坏它。”

“哦……”

不远处的石桥上，有一个小哥哥顶着一片芭蕉叶跑过，可他跑得太快，把鞋给掉了，回去用脚带上鞋，才又跑走。

河里撑船的阿伯稳重多了，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立在船头，唱着小调慢悠悠地撑着竹篙从桥洞下划过。小调穿过雨跑过风，进到阳阳和杉杉的耳朵里。

以前爸爸也会像阿伯这样，在雨里撑着船，唱着歌。那时候阳阳和杉杉总会在船里盘算着、争论着，那些新打上来的螃蟹鱼虾，要让妈妈做成什么样的才好吃。后来，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要很久才能回来。

“哥哥，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也不知道，妈妈说要等到菱角熟了”

“爸爸说回来给我们带杏花糕呢~”

“恩”

“你吃过杏花糕么？”

“没有”

“到时候我要多吃点，你要让着妹妹”

“奥……”

雨仍在下着，哗哗哗，滴滴哒，像是一种安抚，让吵闹的人间安静下来。也许天上也住着一个，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妈妈。

过了一个小时，雨渐渐小了，又过了十几分钟，云变淡了，只有零星点点的雨毛毛飘下来。太阳躲在游走的云后面，玩捉迷藏一样，偶尔露出一点光。

“哥哥，快去看看小花。”杉杉还没等到雨完全停下，就往外跑。

“你慢点，小心摔狗啃泥。”阳阳也跟着跑出去。

房子旁边有一块空地，地上有一丛丛野生的小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刚经过雨，太阳露头的时候，它们都会闪光。

杉杉蹲在花前，一朵朵地查看。随着她手的拨动，花枝身上的水掉落下去，于是花瓣一抖，又挺了起来。

小花们并没有被打坏，杉杉胖胖的小脸上露像花一样的笑，回过头跟哥哥说：“真的没坏耶。”

阳阳只“哦”了一声，此时的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正左一脚右一脚，踩地上的软泥。

炙晒大半天的土地经过雨水一个多小时的滴打抚摸，变得柔暖起来。当脚踩下去时，脚掌先是感觉凉凉的，当泥把脚盖上，又感觉整只脚像被温暖的手握住。从脚趾缝涌上来的泥滑滑腻腻，温温凉凉，让心也柔暖凉滑了。

杉杉也走过来踩，在四只脚丫的压力下，一股股泥土的清香被弥散进空气中。

雨完全不下了，太阳露出头来，大朵大朵的云在天上慢慢走着。说话声、牛铃声、树叶摇动声都慢慢回来。声音和雨水、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沉醉的感觉。

阳阳和杉杉踩了好一会儿，当太阳把屋角的影子投到他们脚下时，他俩抬起头，微微张着鼻翼，嗅到这股味道，异口同声地说：真好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