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作业打卡
春夜，月圆如镜，花香似梦。
我手持玉笛立在春江畔的桃树下，痴痴地望着江水漫向远方。
只盼，能再为你吹一曲《春江花月夜》……
一
我本是西子湖畔无忧无虑的采莲女。
十五岁那一年的七月，新月如眉，星辉漫天的夏夜。
那璀璨的星子仿佛落入了西湖水中，化作无数璀璨的光影。
我撑着采莲的小舟，循着那光亮划到一艘流光溢彩的画舫旁。
我好奇地抬起头，看到画舫上站着一群衣饰华美，面若仙人的年轻男女。
你站在他们中间，一袭月白色锦袍，俊雅而安静。我的心，却一时乱如小鹿。
我似被一种冥冥之中的情愫牵引着，随手将怀中放着的一支莲花抛向你。
你含笑回眸，轻盈接住那支莲。风平浪静的湖面，却瞬间翻涌起轩然大波……
一大群带刀侍卫高呼着“抓刺客”，呼啦啦向我涌来。我一时慌了手脚，竟百口莫辩。
“几位主子，您们可受到惊吓了？”两名侍卫粗鲁地押着我，恭敬地向画舫上的几位年轻人询问道。
“无妨，无妨。”那几位漂亮主子，似是很随意地摆摆手。
“且慢！”侍卫方要押我下去，你忽而开口，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纳兰公子，您，有什么吩咐？”侍卫拉了拉捆着我的绳子，回应道。
“我看这女子眉目清秀，目光清澈，并不像刺客。”你望望我，又望向侍卫，悠悠开口，“依我看，她就是这附近的采莲女，误闯入此处罢了。”
“这……”侍卫们为难地互相看看。
“圣上仁厚，不愿在南巡时影响百姓的生活，所以才未封湖。”你温和地说着，目光很是郑重，“切莫……”
“是啊，一点小插曲而已，何必扰了大家游湖的兴致。”这时，画舫上另一位锦衣男子也开了口。
“是，六阿哥，纳兰公子。”侍卫冲画舫施了一礼，遂解开我身上的绳子，画着小船退了下去。
一阵夜风拂过，我惊魂未定地抬眸，却见你也正探寻地望着我，手中，还持着那支莲。
一颗心，忽而跳得比方才被抓时还要狂乱。我忙垂眸，荡起双桨向湖边而去。
“慢点……”淡淡荷风，吹来若隐若现的叮咛……
二
你是相府贵公子，我是寒门采莲女。本以为，这一世我们都不会再有交集。
却不想，有些缘分，早有天定……
翌日，正逢七巧节。吃罢晚饭，我便溜到湖边。想要去看烟花，看荷灯。
七夕夜的西子湖畔，华灯璀璨、热闹非凡。我正摇着团扇走在汹涌的人潮中，忽而迎面撞上几位神仙般好看的年轻男女。
我心内一惊，忽地想起昨夜被当成刺客的事儿，不由得嘟起唇，欲转身离开这群是非之人。
“姑娘。”可方一侧身，你却忽然开口唤道。
“干嘛？”我本不愿理会，却又莫名其妙地回了头。语气中，却犹带着愤然。
“喂，姑娘，昨儿抓你的是侍卫，又不是在下。”你缓缓开口，语气和暖如春，“你，怎可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我要如何报答公子？”想到昨日当真是你救下我的性命，我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
“今晚的西湖，真是热闹，可惜我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你看着我，认真地道，“不如，姑娘做我们的向导，带我们游杭州可好？”
还未来得及回答，人潮忽而向一座小桥涌去。据说，即将有一场盛大的烟花会！
“走，咱们也去看看！”几位王孙贵女兴奋地说着，亦向小桥走去。
你回头望我一眼，我便忍不住点点头，脸颊发烫地跟了上去……
小桥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夜空中幻化出一朵朵火树银花，夜空下的孩童们手中，亦举着火花噼啪的烟花棒。
一个小女孩甩着烟花棒兴奋地转着圈圈跑到我眼前。
忽然，一个大烟花怦然炸响，小女孩被吓了一跳，惊慌地松开小胖手。
还燃烧着的烟花棒直直地向我飞来。就在火花眼看着就要飞溅到裙裾上时，我忽而被一双大手稳稳拉入一个安全的怀抱。
我心跳如鼓地抬起头，正对上你盈满惊慌与关切的星眸……
三
那一日后，你便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赖上了我。
于是，我扔下采莲的小舟，带着你们一群王孙公主游遍了杭州大大小小或景色优美，或别致有趣的去处。
那几日，我累得腿儿都要断了。心中却似揣着一只小兔儿，暖暖地蹦跳着。
待最后一天的游玩结束，我终于可以好好歇息歇息了。可望着空中若圆未圆的月，心中却忽而升起莫名的失落……
本以为，还清了你两次救我的恩情，我们便再也不会有交集。可两日后，你竟撑着一只轻盈小船，拦住了我采莲的小舟。
我们情窦初开的心，便在那田田莲叶间，如藕丝般萦到了一起。
我未曾想到，生活在北京的你，与生活在江南的我，竟会这般心意相通。
我们共划着小船到西子湖畔的幽静处，一起看花看云、看云看水，笑着聊诗词歌赋，聊琴棋书画。
你我都擅音律，又都最喜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我们共同为这首凄美隽永的诗，谱了清丽凄婉的曲。却没有机会琴笛合奏。
半月后，圣驾起程回京。
临别时，你温柔地将一枚金色“同心锁”戴到我的心口，郑重地承诺：“此生，我纳兰月华定会与你琴笛合奏《春江花月夜》！”
秋夜如水。月华犹在，月华已远。
那个秋天，分外凄凉，亦分外漫长……
四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本以为，我们浅浅的缘，会如那深秋的细雨，被西风吹得烟消云散。
而转年的桃花漫开时，你竟真的派人来接我了……
待我坐着马车，穿越千山万水赶到北京时，似将整个江南都带到了这座热闹的皇城。
在落英纷繁的桃花树下，你似寻见失而复得的宝贝般紧紧抱住我，含泪微笑，诉说着别后的思念。
我深知，你此番接我来京，便是已下定了此生非我不娶的决心。可是，因为满汉不能通婚的规矩，我们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并非易事……
我不能入你纳兰府，便暂且住在了你大哥和嫂嫂的“落花别苑”。你虽每日都会来看我，眸中却含了愈来愈浓的愁绪。
我知，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一直在努力地争取着。而那争取，又何尝不是痛苦的挣扎。
纳兰大学士断然不会容许我入纳兰府。你额娘更是哭哭啼啼甚至以死相逼阻止你娶我进门。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的父母都应允了，皇上也绝不会准许你这位相门贵公子与我这个卑微的汉女结姻缘。
我，甚至连给你做妾室的资格都没有。但纵然可以，我如莲的自尊心亦不会答应。我想要的爱情，是一生一代一双人。倘若不能，我宁愿守着有你的梦，孤苦度残生……
我实在不忍你再为我而为难，于是决定回江南。可是，你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这段缘。
于是，我含泪与你定下一年之期。倘若明年花朝节，你依旧想不出与我双宿双飞的法子，便容许我回西子湖畔，去唱只属于我自己的采莲曲……
五
冬去春来，转眼便是一年。
一年之期已到，你虽依然紧握着手中的红线，却也不得不送我回江南。
这个春天，西湖边的桃花开得分外灼灼。漫天飞舞的浅粉色花瓣，美得像一朵朵缱绻的梦。
明月夜，清晖了如雪。
我们并肩站在春江的桃花树下。你手持玉笛，悠悠吹响那曲我们共同谱的《春江花月夜》。
在你如怨如慕的笛声中，我亦忍不住唱起如泣如诉的歌。
可无论这笛声与歌声有多缠绵有多深情，都注定是我们的离别曲……
纵然万般不舍，你亦不得不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杭州与北京，隔水又隔山，我已不敢对我们的未来抱有任何期盼。而你，却每隔几日，便会托鸿雁，捎来满纸思念。
纵然不能朝夕相伴，有一封封情意绵绵的锦书慰余年，我亦心甘情愿。
可是，转年的上元节过后，竟连这最后一丝念想也断了。
当真是：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像你这般男子，此生能有一次琴笛合鸣，便已是天大的福气！却开始夜夜难眠、噩梦连连，常常含泪望月到天明……
尾声
又是一年花朝节。
已憔悴得人比黄花瘦的我，忽而又收到你寄来的锦书。
苍白素笺上熟悉又潦草的字迹，却并非来自京城，而是来自北风卷地百草折的边疆。
边关战事告急，你主动请缨上了前线。条件是：若你立下战功、凯旋而归，请圣上允你娶汉女孟莲心为妻……
信还未读完，素笺已被泪水浸透。月华啊，你那般文雅，竟然为了我，将自己单薄的身躯卷入大漠漫天的风沙！
可是，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春夜，月圆如镜，花香似梦。
我手持玉笛立在春江畔的桃树下，痴痴地望着江水漫向远方。
只盼，能再为你吹一曲《春江花月夜》……
这管玉笛，原是你的贴身乐器。离别时，你目光深邃地将它交与我手中，郑重承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吹响这只玉笛，你的心便会回应我同样的相思意！
我轻轻举起玉笛，凑至唇边。凄婉乐声悠悠响起。一幕幕往昔，随着漫天纷飞的桃花瓣，翩翩落到我被泪水迷离的眼底。
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
……
“莲心……莲心……”含着袅袅桃花香的宛转笛音中，忽而响起如清泉般温柔而熟悉的男声。
我盈泪回眸，眼前：落花如雨，月华似玉……
本文为于梦荷长篇古言小说《我愿花好伴月圆》番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