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记》第十四章 两败俱伤

九阿哥身上和嘴里的绳索十分紧实,万般无奈间,奋力挣扎像鱼一样挪摆到门外,又一会儿蹲跳,一会儿在地上挪移,直到八哥的屋前,用头撞门,才叫醒了他。

八阿哥开了门,见状大惊失色,蹲下身抱住九弟的肩头,扯出嘴里绳索下的蓝布,一阵急问。

九阿哥喘着气回应:“先别问太多,给我解开绳子,那杂碎往我身上撒尿……”

他顾不得清洗秽物,忍痛急引八阿哥来到雅尔檀床边,又给她松了绑。

九阿哥给雅尔檀盖上衣服,安抚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那些狗贼已经走了,甭再惊怕。”然后细看屋里乱糟糟的箱柜家具。

弘亲王一脸威怒地走进来,问道:“怎么样?人伤得如何?”

另几个阿哥也进了屋子。

九阿哥一见阿玛,急上前回道:“没怎么受伤,不严重,就是好东西都让狗日的抢走了。”

弘亲王直觉不会那么简单,问九阿哥:“你近来得罪了什么人?”不及他答话,又转身问另几个儿子:“你们呢?说实话!”

从二贝勒到八阿哥都否认了。

九阿哥忆起刀砍天保聪的场面,摇头说:“没有,我又不太出去,您知道的。”

弘亲王站在桌前问:“到底是哪儿出了毛病?”

年长的二贝勒回道:“要不要报步军衙门?”

弘亲王哀叹一声,说:“报,立即报!趁着城门还没开,你们几个分别到顺天府衙门,步军衙门和都察院五城兵马司去一趟,我写几封信,你们带上,让他们尽快抓人。天一亮,城门一开,就没戏了。”

天保聪和四个侍从并没有远离王府,他们下了墙头,收了绳,潜入一家四合院,控制了一家老小,又将那个打更的老人拖进来,只待天亮后再想办法出内城到外城。

天色微明,天保聪从窗纸的小孔里盯着外面的屋脊,青色的天空下,几只鸽子飞过青筒瓦,一阵凉气从小孔吹入,北京的秋天是这样的寂凉。

他随后吩咐两个侍从到灶间烧水做饭。

屋外天色大亮,五个人在厨房里吃了早饭,又给这家人和打更的老人留了些饭菜,从衣柜里找了些衣服换上,整装待发。

天保聪去茅房小解,发觉有一座马厩,便从里边牵了一匹枣红马,套上马厩外的马车,几个侍从把财物倒进三个破箱子,抬上马车。

临出门时,天保聪让侍从架起这家人的儿媳妇,威胁那女人说:“不要喊,喊一声我捅一刀。”将长刀架到她的细颈上,那女人惊恐得快要昏厥,由两人架着出去了。

上了马车,天保聪对那女人说:“从现在起,我扮作你弟弟,拉你到外城去瞧病,过城门时,你要装得毫无破绽,如果露了馅,我要你的命。”

那女人面如土色,只得依从。

天保聪又说:“出了城,我给你些银两,你再赶车回家。放心,我一点儿也不会主动伤害你。”

那女人惊骇得只顾点头。

马车从王府旁的一片民居里驶出,出了胡同口,拐上正街,朝哈德门(崇文门)方向驶去。

乔装成京城百姓的四个侍从,先后从那条胡同走出来,迈脚行路。

马车行近哈德门,守门的几个士卒见天保聪脸庞不似本地人,一人上来拦住车,询问他道:“车里什么人?”不等回音,又掀开车帷查看。

面色煞白的女子盯了他一眼,又看着天保聪,那士卒觉出异常,对女人说:“你下来。”

天保聪忙说:“家姐下腹痛得厉害,行动不便。”

那士卒说:“下来就不痛了。下来!”

天保聪忍住火气,欲言又止,只好搀着那女人下到地面,女人站立不稳,几欲晕倒,他又伸手扶住。

另一个士卒伸出刀鞘,撬起烂木箱的盖子,探眼一瞅,登时目光发亮。

此时,旁侧突然奔来一匹快马,咚一声撞翻了一个士卒,其余七八个士卒立即上前猛追。

探进车帷的士卒抽出身来,急忙一瞅,奔前几步,跳上天保聪马车的车辕,两手握住长绳不住摔打,枣红马咴咴惊叫,向前冲去。

天保聪大惊,猛地一扑,扒住车厢后部,两腿在地上跟跑几步,踩上木板,钻进车厢,伸手张脚,压住那些突跳的木箱。

马车十分迅疾,冲入哈德门外大街,在行人中七拐八绕,天保聪在左转右拐的车厢里碰碰撞撞,不禁焦躁起来。

马车行至一条胡同口,那士卒猛的一扯右边的绳索,枣红马急往右转,右车轮升到空中旋转不止,车厢朝左侧倾翻过去。

天保聪自觉天旋地转,一声巨响,马车倒在胡同口。

木箱里的奇珍异宝翻倒出来,埋没了他的半个身子。

那士卒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腰刀,两下斩断长绳,跳上光滑的马背,用刀身抽击马膘,追赶前方的奔逃者。

天保聪由车厢里钻出来,瞅一眼注视自己的路人,见有几人走过来,似要帮忙,天保聪急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儿收拾!”

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说:“这么重的马车,你哪儿能行?”

天保聪无奈,抬住车辕,几人合力扳起马车,右边的大木轮重重地砸到地面上,颠出了车厢里的宝物。

围观的十数人为之一愣。

扶着车辕的两个汉子一松手,天保聪顾及旁人眼光,心不在焉,车辕上翘,金银珠宝、玉瓶瓷罐和木箱从车尾倾泄到地上。

他见状面色一苦,欲拔脚离开。

“就是他,没错,就是那个人!”一阵夹着女人说话声的马蹄声逐渐接近。

天保聪回身一望,几个士卒骑马从北边赶来,那个临时的姐姐坐在一个士卒身后,正探出身子指着自己。

他犹豫片刻,从车厢里取出弯弓,搭箭拉弦,嗖的一下,一个士卒连人带马摔翻在地。

刚抽出另一支箭,啪的一声爆响,追来的一个士卒手里的黑管长枪响了。

天保聪右手腕中弹,弯弓落地,转身朝胡同里疾奔,骑马的士卒已驰到身后,一条长绳从天而降,绳环套住他的身子,骏马直往前冲,拽的他飞窜出去又扑倒在地,拖行向前。

街上的男女百姓惊恐地远远围观。

当日后晌,内城步军衙门南城巡捕营的牢房里,范继宁跟着一个狱吏匆匆走着,行至一间单独的牢房前,狱吏指着换了一身囚衣,戴着铁镣的天保聪,说:“此人叫天保聪,早上才押来的,洗劫了弘亲王府。据他的手下说,他们都是蒙古人。”

范继宁听了,说:“天保聪?果然是他。那几个人呢?”

狱吏答道:“回范大人,另外三个同伙正在受审。”

范继宁回身盯住他说:“把他们交给我,由兵马司审问。”

狱吏犹豫一下,说:“嗻。小的先给上边禀报一声儿。”

例行了一番手续,几辆马车从巡捕营大门前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天保聪和三个侍从又被关进外城西城兵马司的监牢。原是弘亲王早前托请范继宁,抓到可疑之人,最好关入兵马司,以便惩治消恨。

范继宁派人去禀告了弘亲王。不多久,弘亲王、五贝子、八阿哥、九阿哥换成百姓装扮,乘马车赶到西城兵马司。

范继宁、吴希龄及几个士卒将弘亲王一等人迎入一间大屋。

寒暄过后,弘亲王对范继宁说:“一会儿带我去见见那个天保聪,我看看他,但他不能看见我。剩下的,由你们替我出手。”

范继宁应了声。

九阿哥蹙眉道:“范大人,还请您给我行个方便……”

弘亲王心知其意,手掌一伸:“行了,甭再惹事儿!”又转头对一屋子人说:“这回是他犯到我府上了,我哪儿知道来人是谁?!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即便忽颜佑得知孙子在北京出了事儿,也不会想到我……他祖上跟叶赫那拉家族渊源甚深,西太后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我们如今是……唉……”

范继宁听罢,沉吟片刻,对弘亲王说:“王爷,您放心,吴指挥使办事无可挑剔。呃,九爷的财物都已追回,暂且保管在兵马司,我差人给您送回去。另外,还有一人没抓着。”

弘亲王听了,说:“没抓着也好,人跑了,多半儿会回蒙古,我看他忽颜佑这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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