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滴嘟嘟。不锈钢挡板上,水花如展开的烟火,白天、黑夜开出透明的花瓣。

雨声,沙沙,沙沙地响,沙漏般,落下时间的节拍,清脆细密的声音,伴着婴儿的喃喃自语。是他第一次看见时间,那般温柔亲切。他已不记得,他是如何嘻戏沙沙声,玩闹这个时间沙漏。

我独坐在窗前,水晶柱般的雨幕,从屋檐哗哗下落,垂落瓦间的沟壑,奔流成千条溪流,打入一湾黑乎乎的沟渠,挤出一层泡沫。墙角发黄的旧报纸,已湿了一角,雨水叮咚,叮咚,滴在塘瓷脸盆里,仿佛击打的碰铃。

该被淋湿了吧?我的花斑猫,只有在下雨天的时候,才想起回家。你总是白天睡觉,晚上离开。下雨了,你站在楼梯口,陪我望着窗外。

毛绒绒的雨丝,从木窗外迸溅进来,打湿我们站立的木楼梯。你害怕弄湿自己脚下的皮毛,缓缓转头,走下楼梯,跳上松软的地面,踩在厨房的一滩水洼前,昂头仰视一粒一粒落下的雨滴,及玻璃瓦上斑驳的水纹。

汩汩水流载着屋子,摇晃着跌进我梦里,它幻化成万种形态,小心翼翼的伸出触角,就在一瞬间,我早已感知——它的精神实核。

我的雨夜,是黑洞洞里扑闪的银光。你的雨夜,应该是更加绚烂的霓虹。

城市站在自己的影子前,车灯像飞窜在真实与幻梦中的流萤。一滩滩积水,拉长了夜的彩光,你是否已绕过陷阱,转向幽暗的小道。你是否已经弄湿脚,走往贴满金色落叶的回家路。今夜,我想与你诉说我们眼里不同的世界。而你只是雨夜归来的人。

你总说等雨停了我们去踏青。可是思州的天气,一月有二十五天在下雨。公园小径上被雨擦亮的翠绿和花枝,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洗涤。树叶花瓣落满的香径,恐怕也被扫了许多次了吧。

国道上浑浊的天空,雨丝雪花般飘来。层叠交错的山间,一缕缕云雾,如飘逸的轻纱,缠绕在洛神腰间。

山上的松树,人一样直立,苍翠的肩膀披上薄纱,密布在崇山峻岭中。菠萝状的松果被咬出坚硬的花束,棕色的松针铺满山坳,湿润的松树底下,长起伞型的蘑菇,填满腐草的洼地里,生出透亮肥美的地皮菜。我已嗅到新鲜与腐败的气息,绕过几条泥泞的山路,遇见几座坟茔。


城市或山间,我想邀你雨中漫步。你笑我,说怕我着凉。你有多久没看雨了?你仔细看过吗?我与你并肩而坐,车前窗,雨滴摔在玻璃上,聚拢,融合,滑落,分离,融合,滑落,它们歪歪扭扭,变成各种形状,倒影出千万个小世界。

更远处,我幻想与你一起,走在湿漉漉的大街上,沿一条映射天空的雪白路途,任凭脚下碰溅出泥沙。

我想对你说,在每个被雨敲打的夜里,我如同婴儿,沉浸在原初的茫茫黑暗,聆听世界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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