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打小苏乱就听说自己有三位哥哥，大哥周封飞扬跋扈，隔三差五与人打架斗殴，慰问他人全家更是常有的事情。

苏乱是见过周封的，在他小时候。那会儿周封也不大，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眼里的光忽明忽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碎成一片灰。但那会儿周封说话总是小声又礼貌，苏乱怎么也不信后来周封会成为他人口中的模样。

二哥秦尧，他没见过，却也听说过秦尧的事迹。秦尧常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偶尔出门也是一副病态又厌世的模样。听说前段时间，他砸碎了玻璃窗想跳楼，自那以后就没了秦尧的消息。

三哥叫商止，他似乎还在婴儿时期就被锁在了柜子里，没人知道他现在还活着没，只是听人说那个柜子长满了小白花，生机勃勃，是生命和希望的象征。

苏乱有时也很羡慕三位哥哥，至少他们活在了人们的记忆里，人们知道他们，记得他们。爱他们与否不重要，人本来就不是生而被爱的。只要能够活在人们的记忆里，苏乱就觉得很满足了。

但是苏乱太平凡，没有大哥的嚣张暴躁，没有二哥的病态决绝，没有三哥的神奇传说。他就是个平凡到丢进人群都不会被找到的货色，事实上也不会有人在人群中找他。

“哈哈哈，其实你很有趣，我好喜欢你啊。”

开怀大笑的少年听苏乱说完他三个哥哥的故事，自然地摸了摸苏乱的黑发。

“你知道吗，灵魂有趣才是最重要的。”

苏乱只是笑笑：“可我灵魂也很普通。”

少年起身抱住苏乱：“可我也最喜欢你啦。”

苏乱僵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的回应，双手颤抖着也抱住了少年。

少年笑容灿烂，如同冬日的阳光，黑暗也无法阻挡这束光进入苏乱的生活。

他们一起看过原野星空，走过山河大海，在荒芜的戈壁拥抱。

苏乱很开心，可每一步却如同走在刀刃上。他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极光之下，苏乱有些怯懦的开口：“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呀，最喜欢你了。”少年眉眼弯弯。

苏乱呢喃：“可我只喜欢你……”

“你说什么？”少年没听清。

“没什么。”苏乱慌忙摇头。

似乎因为得到了回应，苏乱开始将那些原本收敛的克制的情感诉诸在少年身上。就像星星之火，最终燎原到无法挽回。

终是有一天，少年放开了苏乱的手：“对不起，我喘不过气来了。”

苏乱的喜欢太炽烈，炽烈到灼烧。

“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可以改……”苏乱慌乱极了，他想握住少年的手，却被轻轻甩开。

少年笑了笑，一如当年笑容灿烂：“不用了，我们就此别过。”

苏乱甚至没有哭，只是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

在那个瞬间，苏乱有些明白了周封为什么后来会成为他人口中的样子。

多年之后，苏乱坐在小酒馆里喝酒。

台上的驻唱歌手唱着民谣，泛滥的悲情让苏乱有些恶心。

“诶，我听说那家四兄弟没一个正常人。尤其是那苏乱，天天被人爆料是个渣男。”

“不是都没有实锤吗？”

“你懂什么，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空穴来风。人说的多了，也就成了真的。”

苏乱点了根烟，朝隔壁桌吐烟圈：“小哥，你说的对，我也听说了，苏乱那个人很不检点。”

“对吧，你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苏乱笑，与那桌人隔空碰杯。

几人痛快的骂苏乱，捎带着骂了苏乱一家子，其中苏乱骂的最痛快。

酒过三巡，苏乱趴在桌上，眼神没有聚焦。

这些年来，他一个人走过山川大海，见过许多人。

他对别人亲密又疏离，孑然一身。

他似乎在这惨淡的歌声里，听到熟悉的笑声。

“我最喜欢你了。”

不重要了。

他已经成功的活在了别人的记忆里。

和哥哥们一模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