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第十年：婚姻中的孤独

        前两天是女儿的两周岁生日，她生日之后的再两天便是今天——我们的十一年结婚纪念日。第十一年，于我们似乎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这个世界。由于病毒席卷全球，我们的时间直接从19年年底揪心的大陆疫情快进到伦敦来年3月的封城。再之后就是数月单调的居家生活，以及短暂夏日明媚的阳光，继而入秋后病毒提前在整个欧洲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第十一年，我们照样地恩爱，照样地同心，但在时间快进之前的第十年，却仍有许多的故事和伤痛令我们时常心有余悸。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正愉快地期待着女儿的出生。尽管她一直淘气保持臀位，但我们已完全做好了手术迎接她的准备。那年夏日的阳光也是十分得明媚，像所有在英国呆久了的人一样，英格兰的夏天渐渐开始成为了我们最爱的气候。已经十几年没有生活在一起的母亲也从大陆飞来，在那等候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好些天天气都格外地好，我们的心情也是十分得明朗。搭好了婴儿床，铺上清洁的被褥，还有预备妥当干净的婴儿衣物，一家人都在等候着女儿的到来，包括将满3岁的哥哥。

        就在剖腹产手术的前两天，女儿突如其来地降临，突然到医生护士都措手不及。临时安排的剖腹产都来不及实施，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臀位破出母腹。初见她之时，实在奇妙非常。她十分得甜美，也似乎好生老练。但现在看来，可能也正是由于她的这番老练，不单令我们3个大人手足无措，更是心烦意乱。整夜频繁的哭声搅得我们的生活一片混乱，那常常持续一两个小时的尖锐哭声，也就成了我们第十年的背景主题……

        还在太太月子里的时候，我就焦头烂额地对她说：“女儿怎么这么会哭？！”已经有些阴郁的太太沉下脸来，责怪我干嘛这么早就给她下论断。但不管是我心里的论断也好，还是那时就是即成的事实也罢，难养的女儿在开始短短的几个月里将家里和睦的气氛一扫而空。加上刚入园的哥哥除了每2周定期感冒生病，一向温顺的他竟也换了各种的方式吃起了妹妹的“醋”。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太太变得莫名得固执且无理，而我仅存的温情也在加速消逝。在这小小的公寓里，白天我得时刻观望着两个女人的脸色，夜晚还得“躲”在自己房间面对妻子怎么都调理不好的情绪和苦毒。中途要么就是被女儿的哭声打断，要么就是太太背着脸默默地哭泣，但没有一个早晨起来是清新的开始。有多少个那样的夜晚，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不得不说，那年的圣诞节过得还是十分得愉悦，但前后笼罩我们的阴霾却一直挥之不去。

        尽管有过面对同样一个难养的老大的经验，可是对付这初来乍到的女儿，却总收不到预期的果效。我们给她取的绰号“小仙女”就是这样来的，因为她身上可循的规律就是“没有规律”。我们换着各样的方法来照顾她，但与当年的“小儿难养”不同的是，这次的妻子却似乎在在都无法与我同心。原本“神经大条”的她变得异样敏感，十年来从来没有隔夜仇的我们却无奈仍由积怨日日夜夜地叠加往复……

        为了同时照顾好两个娃，头几个月内我们家里的格局都不知道变换过多少次。曾经一次的格局是儿子独立睡在隔壁次卧，如果夜里有哭闹就由我来安抚他。而我的母亲则睡在稍远的客厅，好积蓄体力白天应付家里的家务，再外加对付“小仙女”。有一天晚上，我跑去安抚儿子却睡着在他边上了。第二天当我起来走向太太的时候，盖头扑面而来的却是整夜酝酿的苦毒……

        母亲的签证原本允许她待近6个月的时间。在她待到4个多月的时候，女儿也稍微好照顾了一点，坦白说，家里的气氛似乎也融洽了一些。但那笼罩的我们的阴霾依然挥之不去。她一直埋冤我无法体贴她的情感和需求，而我的感受则是她一直在无理地索取。多月搁置在那里的论文计划也开始令我焦急。最终我便不管两个女人如何得犹豫和反对，索性将母亲机票改签，打发她提早回去。这样决定的主因很简单，我再也不想关在房里闷声与她怄气。母亲走了，这小小的屋檐底下或会多出许多自由沟通和抒发情绪的空间，哪怕破釜沉舟，也哪怕山崩地裂。

        就在母亲走后不久，更为敞开的沟通果然导致情绪更加猛烈的爆发。可能不止一次，在无法再沟通下去的时候，我恶狠狠地冲着她说：“你是不是要直到把我‘用到完’你才甘心！”也忘了究竟是哪一天，究竟是为了哪一件无法厘清的事情，我们再度针锋相对起来，结局是她冲回房间将自己锁在里面放声大哭……我的理性变得越加得刚硬，而在我看来，她的“非理性”也显然变得更是倔强。这些情形在过去9年都没有发生过，但此时都在以最“天然”的状态赤裸裸地硬碰硬。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矛盾确实到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地步。或许就像我们住家附近那估摸已逾千年的森林，有阳光的时候还能凸显生机，但在灰暗的天气下徒然增添的是阴郁的气氛。我试着希望能体谅她产后生理心理上的变化，但我已经开始逐步地放弃，只希望这一切都能快快冷却掉，可能也包括对她的温情。

        又是某一个伦敦典型湿冷阴暗的一天，我们各自坐在饭桌前。我应该是一副不想再讲什么的样子，她应该也是带着满脸的倦容和憔悴。还能维持着日常的生活，但我们渐渐找不到话题，也找不到起点。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我所体会到的孤独是婚姻前面9年里所有的叠加与翻倍。我完全感受不到她和我站在一起。或许是以不同的方式，但这同样的感受在她那里也是被极致地放大。

        我们不能算孤单，因为我们早已不是“单独”去面对这一切。我们一面共同经历各种的不易，但我们也愈加将自己“孤自”又“独立”起来。就像两只被装入同一个蛋壳的小鸡，当我们怀抱在一起的时候，这小小的天地便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爱巢。但当我们孤自独立的时候，相互望去却是一片的汪洋和满路的荆棘。当最软弱和敏感的地方相互贴近的时候，这小小的天地里满是水乳交融的爱意，但每逢任何一方用针去挑那往往是自己眼里投射的刺的时候，这圆润的蛋壳就将处处显出要崩裂的迹象。

        但就在那一天，坐在桌前，我们同样地疲惫，也同样地不堪。但这一次她却比我更加勇敢。越过那一片的汪洋和那满路的荆棘，她努力向我伸出她的手，要将自己也要将我拉起。她轻声对我说：“从今天开始，我们每天至少在吃晚饭之前都说一句肯定对方的话好吗？”从那天起，我们真的做了。至于我们说的鼓励的话，也都已经忘记了，但我们的手再次紧紧抓到了一起，我们再次同步向前。

        已经十一年了，你让我说幸福是什么？我们都是十分简单的人，而且也变得越来越简单。但我们相信，幸福是：我们依旧带着盼望，依然向对方伸出你的手，紧紧抓住一起同步向前走。

后记：十年前当我还用QQ空间写第一篇结婚感言的时候，那时自己还在做大学生工作。这样的记录出发点很简单，是想要鼓励自己身边好些因为原生家庭对婚姻失去盼望的年轻人。十年来，虽然没有每年都写，但也真实记录了我们夫妻的成长经历。这是基督的恩典在我们身上的印记。更为欣喜的是，我们也看到比我们年轻的学生们也一一步入婚姻，靠着基督的爱，夫妻同心守护家庭守护婚姻。世间本无完美的爱，但有那一位不断赐下爱与医治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