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父亲

过了这个周末，父亲就二期了。半个月的时光快的让人惊叹。我只是觉得父亲出去串门子了，有一天还会推开门走进来，留着他黝黑的偏分头，笑嘻嘻的和大家打招呼。

父亲身体不舒服很多年了，得了重病也是五六年光阴，期间他自学自医，买书看书拿自己做实验，他咬着牙关喝一碗碗的草药，以前奶奶在世时是奶奶一直熬，熬的满屋子都是苦苦的草药味，后来奶奶身体不好父亲就自己熬，他说母亲太粗心他不放心，他的草药罐都是集市上或者药店里买的特大号的，一般的药罐是很难盛的下父亲开的一副药挈的，后来父亲自己不熬药了换成母亲熬，一天两次，时候多了母亲竟也能分辨出类似于白术和莪术，木香和檀香这类药了，为此母亲还会笑一下学过医学的我，怎得还不如一个不试斗字的村妇呢？

即便大家再怎么努力的拯救父亲，他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的开始消瘦，气喘和痛苦，我们奔走在各大医院，把一张张的钞票像一页页废纸一样递进去，然后拖着父亲一项一项的检查，脾，胃，肺，肝。。。几年间住了无数次院，化疗，输液，中药，一次次把他完整的带回家，这个过程有多痛苦有多无奈我想没有谁的体会能深过父亲，但是，他从来没有开口抱怨过，也没有放弃过自己，他总是说，不害怕有撒害怕的，我比谁的命都长！似乎在父亲的日子里没有什么事是能难住他的，没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每次化验检查他自己看单子自己比较然后开中药，反反复复数十年。现在一闭眼，这些像电影一样一遍遍的在我脑中回放，他送我去学校蹲在校门口等我的模样，他开车接我回家一路的笑容，他住院时坐在小湖边深神情落寞抽烟的样子。。。

父亲喜欢抽烟，喜欢开车，喜欢大嗓门说话，喜欢笑，老来的父亲越来越慈祥，总是笑呵呵的等着我们兄妹，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即使我每个周末都回家父亲依然觉得好久不见。后来他一看到我们就哭，嘴角憋的像个还没有成熟的豆荚子，委屈的像个岁娃娃一样，他总是说感冒又侵袭了他，这次可厉害了，害得他吃也吃不下去，睡也睡不好，我们总是听着手脚麻利的接过母亲手中的输液器，扎针，配置药品，所幸家人都会点医学，就连母亲也能很准确的扎针。我们都知道不是感冒一泼一泼的侵袭只是父亲的免疫力越来越低，体质越来越差，后来父亲在医书上查询发现曼陀罗有治肺病的特效，买来碾成粉末装在空胶囊盒里，那个胶囊盒属于薄薄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粘性东西，一沾水像是要融化一样，最后的日子里父亲的吞咽功能出现了问题，他总是在迷糊的间隙抖着手把一粒粒的曼陀罗胶囊喝下去然后吐出来在喝下去，如此反反复复！母亲不忍心，劝父亲不要喝了，父亲就会说要喝，万一有奇迹呢。自然，这些毒药也没有缓解父亲的病症，他开始难受，说不上来无人能替代的难受，像所有癌症患者的末日一样挣扎着，痛苦着。1米75的父亲像小侄女抱的布娃娃一样轻巧，贴在母亲烧的温温的炕头上，你甚至都分不清那是父亲还是被褥。

骄傲的父亲，一辈子从未低过头，一辈子从未屈服过的父亲就这样在病痛中消耗着。所幸父亲的精神一直是好的，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喜欢跟父亲说一说，有时候也不见得他的建议有多高明，只是说给父亲听便会觉得这个事其实不大，这都不是事，当然在父亲的眼中，天大的事都不是事。我们一家在这种心安理得中享受着父亲最后的时光，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认为父亲是癌症患者，他总是高声大嗓总是主意满满，总是说早着了。后来兴起了玩微信，父亲也申请了微信号加了亲人们，精神好的时候还能聊好一会，唱的一壶老酒母亲是最爱听的。我们也时常聊天，父亲最爱收红包，聪明的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一切新事物并且运用。现在想父亲了我会点开微信，听听他的声音，听他叫我回家，听他委屈的骂感冒，听他笑嘻嘻的和我开玩笑，听到我确信这次不是父亲在跟我说为止！

我似乎忘记了父亲以前的模样，还是不忍心记起他意气风发，热情满满的生活状态，我承认我是记性极其不好的，恍惚间父亲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竟然是空白的，父亲走的前一天我爬在他肩膀上哭，他摸了摸我的头顶说，不要哭，人要硬气！这是父亲最后说给我的话。后来给他注射了杜冷丁吃了地西泮，缓解了痛苦的父亲昏昏沉沉。

没有告别，我甚至不敢看他的样子，我甚至不相信他就这么真的走了，不相信这辈子我在不能喊一声爸爸，听听他说话，不能给他买好吃的，不能看着他慢慢变成老态龙钟的模样。

父亲走后，最伤心的是母亲，多少年母亲一直陪在父亲身边，虽然有磕磕绊绊但是相互安慰，那晚母亲抱着父亲用的一箱药哭了很久，一直说可怜的父亲是如何咬着牙关喝药的，父亲是如何放不下我们放不下这个家，我看着佝偻着腰的母亲突然发现她似乎老了好多岁，这以后的日子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的孤单和失落是我们做儿女的无法理解的，那属于父亲的空白也是我们兄妹无法填补的，我愈发心疼母亲比以往的任何时候。上天收走了父亲，留给我们一垄土坯，哪里面躺着我最爱的父亲，哥哥们修了坟院改了水路，点了一盏长明灯，还准备移植一些松柏，把一切尽可能的整理成父亲喜欢的样子，他在世的时候对生活是极其讲究的，我们兄妹也是很尊敬他的。

如今，阴阳相隔。我无法用我短浅的文字表述父亲的一生，我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父亲的坚强，智慧和心胸，我甚至表达不清楚父亲给这个家的付出给儿女们的爱，如若父亲看到我的文字肯定会说，写的那是什么还不如我写的。是的，我承认，我们不如您，此生不及。只愿我亲爱的爸爸在另一个世界不生病，有烟抽有车开有钱花，能吃好能穿暖，不操心，投胎一个好人家，有缘来生我们还是亲人。

父亲生于1961年10月1日，卒于2017年7月20日，享年5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