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相随(十四)

十四

加清在等待新新开始学走路的那个时候,在等待的过程中,加清终于知道了那那辆电瓶车的毛病。

一天,谭兰芳说:“冬啊,你把这辆电瓶车去修一修,主轴弯了,我不敢骑。”

加清刚好在旁听。“主轴怎么弯了?”她怀疑自己摔倒那次把什么主轴摔弯了,但她并不知道主轴在哪里。

“哎呀,这车买回来第二天我骑出去摔了一跤,把主轴摔弯了,我出去呢,还不是想着给你们买点东西……”谭兰芳说话老想着彰显自己并不具备的贤惠,不料忘了掩盖真相。

加清生气了:“你既然知道主轴坏了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有小孩吃奶呢!”加清想起那次摔倒,愤怒了:她要是出了事故,新新才几个月的婴儿就没有母乳吃了呀!

“谁说主轴弯了的!谁说主轴弯了的!”谭兰芳竖起眼睛叫。

加清去质问周小冬,周小冬也知道车子有问题,竟然不知会一声!

周小冬正在逗新新,鄙夷加清激动的样子,看着加清不善罢甘休,厌烦地开口了:“我妈不可能这样。是你听错了。”

怎么可能听错?加清清清楚楚记得,能复原刚才的情境:她看见谭兰芳又把电热水壶放在小杌子上烧开水,于是劝说:“奶奶,开水壶不要放到这么低的地方,将来孩子会走路了碰得到。”

“现在孩子又不会走路!”

“但是,现在就要养成习惯。安全的事马虎不得。”

“放在高处我拿着腰疼,放在杌子上刚好。哎呦,哎哟,我腰疼!整天带小孩腰吃不消,哎呦!我去买药膏贴贴,浑身疼!”谭兰芳说着去推电瓶车。然后,就是说漏了真相。

她连谭兰芳说话的语气、表情,和旁边杌子上电水壶沸腾的声音、水蒸汽都历历在耳、在目,怎么可能听错!

加清不说话,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在加忠华、戴锦凤家做女儿的加清受不得一点委屈,跟周小冬在一起的加清忍得下一切委屈。她怕,怕自己不在新新跟前的时候,谭兰芳因了她破坏家庭“和睦”拿新新撒气。加清在周小冬和他爸妈面前,活得低声下气。

当加清为了让新新提防她的奶奶谭兰芳,从而说起电瓶车事件时,新新流泪了:“妈妈,对不起!为了我您受了好多委屈。”

加清纠正了新新:“让我受委屈的不是你,而是你爸爸。恰恰相反,因为你,妈妈才能变得坚强。”加清扬扬眉,对着新新开心地笑。

拖延很快结束了。周宝宏也住过来了,连周小冬都厌烦的周宝宏来了。周宝宏最主要的活动就是躺,这个从小被他的父母溺爱得不长进的老人,好像没有了脊梁骨,不管到哪儿就是找地方躺,加清后来看到“葛优躺”这个词,首先想到的就是周宝宏那副让人作呕的模样。周宝宏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好像嘴里含着团棉花,听他说话,你总想用力咳嗽咳嗽,好像嗓子里也堵了棉花。加清刚开始以为他是嗓子有毛病的缘故,后来知道原因,那是周宝宏连说话懒得让咽喉、口腔、舌头稍微用点力气的缘故。这是一个懒到骨子里的老人。周小冬曾经也是这样的说话方式,跟加清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加清几乎每天都要提醒他,这个坏毛病才改掉一点。

还是搬回青萍镇吧,由外婆带新新,并且新新正在牙牙学语,千万不能受爷爷影响。青萍镇离江晏县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新新开始吃辅食了,可以把中午的一顿母乳停掉。周小冬爽快地接受了加清的建议。

选了一个周末,谭兰芳和周宝宏欢欢喜喜回阙港;加清愧疚地带着新新回青萍镇。这个时段并未就此画上句号,后来,周小冬会对加清说:“我妈回家哭得很伤心,你是嫌弃她带小孩带得不好赶她走的。”

加清还是没记住电瓶车事故,她对自己的事都那么敷衍,归根结底,她还是把谭兰芳当亲人。但她终究会记住,当受伤害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自己的母亲、女儿,她才终于不会忘记,并且分析、定性。她之所以分析、定性,归根结底,以不忘谭兰芳对自己的伤害来牢记谭兰芳对戴锦凤和新新的伤害。永远不应忘记,因为忘记便又给了谭兰芳可乘之机,便又一次把戴锦凤和新新置于险恶的境地。这个尚未明白善良不等于宽恕,更不等于遗忘的加清,必须时刻牢记,写下来,永不能忘。

所以,当加清站在医院电梯间的窗前,才会害怕自己的身体出毛病。她又开始打太极,她好长时间不锻炼了,动作有点迟缓犹豫、缩手缩脚,她以滑稽、笨重的动作气喘吁吁地一遍遍地挥拳、踢腿、拉伸身体,努力让自己保持身体的活力从而提升精神的警惕。她一遍遍在想象中舞剑,在现实中打太极拳。这时候,她得照顾周小冬,她还得保护自己。

加清一直把自己想象成韩凌。韩凌是男子。当加清再次把自己还原成女子时,是在她遇见魏松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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