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暗,最后一拨飞鸟已归巢,林子里开始了夜的寂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处的深林里传来,那是人拨开繁枝茂叶时发出的声响。
非烟向炉里添着柴火,架上的野鹿滋滋地冒着油,炉边放着一壶酒,是给夫君备的。
门外有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非烟心头一颤,有不好的预感。她将一锅热茶泼到地上,再拿起炉边的酒,藏进墙角的柴堆里。
“这鬼地方竟然有人家,兄弟们,晚上咱不用担心去喂狼了……”
脚步声逼近木门。
“开门,有人吗?快开门!不开老子就砸门了!”
门再结实,此时也是无用的,非烟屏住呼吸,朝门边走去。她拉下门栓,门猛地被推开。
五六个捕快模样的壮汉,正狼狈地站在门外,疲惫的神色中透着自大和凶狠。见到非烟,他们的神色立即变得贪婪,在她的脸上和身上淫邪地游移着。非烟恐惧地往后退了退,壮汉们砸吧着嘴互相交换着眼神,轻薄地朝她靠过来。
“小娘子,就你一个人吗?爷问你个事,见过这个人吗?”领头的捕快淫笑着展开手里的缉捕画像问道。
“官爷,小女子从未见过此人。请问这个人所犯何罪?”看到画像,非烟迅速将脸上的惊异之色压下去。
“小娘子有所不知,此人是今年的状元,被皇帝看中选为驸马爷。别看他相貌堂堂,却在跟公主拜堂成亲那天被人告了一状,说他家中已有妻儿。你说这不是欺君之罪嘛!这不,此人闻到风声就逃了。官府悬赏白银千两下了缉拿令,我等岂能错过这个肥差,就找到小娘子家来了……”领头捕快说着,摸着胡须又朝非烟靠过来,并伸出手朝她脸上摸去。
非烟赶忙躲开,指着炉上冒着油的野鹿说:“几位官爷,你们定是饿了吧?小女子刚烤了鹿肉。夫君打猎去了,不多时该回来了,官爷们不嫌弃就留下歇息吧!”
壮汉们早已饥肠辘辘,被非烟这么一说,食欲的诱惑立刻压倒了淫欲的冲动,贪婪地朝炉上的野鹿扑去。他们拔出腰间的剑,三下五除二地将鹿肉大卸八块,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小娘子,这屋子里怎么没水喝呢?光吃肉不喝水,老子喉咙都起火了。”领头捕快包了一嘴肉问道。
“抱歉官爷们,小女子不小心将一锅茶水打翻了,如今家中已无水,只有地窖里的几坛酒,不知能否……”
一听到有酒,没等非烟说完,几个壮汉个个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催促非烟去取。
“官爷们,小女子无力扛那么大的酒坛,还得劳烦官爷们跟小女子下地窖去搬。”
壮汉们个个捋起袖子,兴奋地跟在非烟身后。非烟提着灯笼,来到屋子旁的地窖前。她掏出钥匙,打开地窖那结实厚重的木门。
“官爷,这有木梯,你们跟着我,慢点下来。”为了打消壮汉们的疑虑,非烟第一个沿着木梯走下去。
壮汉们跟着非烟下了地窖,在微弱的烛光下,他们确实看到那一坛坛整齐码放的大坛子。打开坛子,酒香扑鼻,壮汉们一阵欢呼,毫不犹豫地开始搬酒坛。
突然,烛光熄灭了,地窖里陷入一片漆黑。壮汉们预感不妙,警觉起来。
“小娘子?小娘子?妈的,这小娘们儿在耍我们!这里肯定有鬼!”领头的捕快狠狠骂道。
非烟吹灭灯笼后,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上了地窖口。她将活动的木梯架奋力拖上来,阻断壮汉们逃命的去路,再锁上窖门。她跑进屋中,将那桶新鲜的鹿血提到屋后。
屋后有个很小的地窖洞口,为了防止狼之类的动物溜进去,非烟一直用石头将洞口堵住。她挪开那块石头,将鹿血沿着洞口倒进去一半,再将另一半洒在洞口周围。洞口里传出壮汉们恶狠狠的骂声,他们正无头苍蝇似的来回扑腾着。非烟冷笑一声,回到了屋中,闩上门。
不多时,一大群饿极的野狼循着血腥味来到洞口边,兴奋地嗷叫着,争先恐后地从洞口跳下去。
打斗声和惨叫声从地窖口传来,撕扯着寂静的夜。
非烟在灯下看着那张缉捕画像,画中男子俊逸非凡,本应成为人中之龙,怎会甘心有她这样一位平凡如尘埃的妻子?终于明白,他进京赶考后,为何一直没有消息,又为何在数月后落魄归来,还带着她隐居到这片山林里,靠酿酒卖点糊口的钱。看着缉捕令下的高额悬赏数字,非烟冷笑一声,这个背叛了自己的男人,何不拿他换一个衣食无忧的后半生?
将缉捕令投入炉火中,再取出柴堆后的那壶酒,非烟坐下来,一边喝着,一边等她的夫君打猎归来,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地窖口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直到原始的寂静笼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