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杂记

时维三月，季春开初，吾应约而来，会群友于木渎灵岩山阴，商草木之春华，游石林之物象。众皆欣然，无有不至。与游者，或孜然一身，提壶赘盏，或携妻眷友，笃客临行，或虔心顿首，三拜九叩，伏然箴语而绕阶也，此信徒取智。余久慕山居之乐，心实向之，故拖放浪之形骸，龃龉之残躯，踏罡岚，入深谷，浮生求一安宁闲适。

遥首观瞻，晴川潋滟，方塘镜开，青丝萍铺翠屏隐，红莲风绕赤峰擎。灵岩佛抱，香火竹燃，云雾盘缠黄泥庙。白马涧跃，凤潭鸣起，波光粼叠洗心泉。天梯直挂云霄殿，黄沙漫漫，嶙峋怪翅铁棘林。石门通衢飞谷瀑，清溪孱孱，婉转莺啼极乐属。诸君试看，长廊回首影空留，柴门老叟顾北楼。轻身已至天平巅，心海长浮灵岩槽。

入灵岩山门，曲径通幽，前行百十步，有假山平湖作拦。青湖煮酒话赤鲤，白岩承欢戏黑藻。青天白日，碧光万顷，粼光萧萧，恍惚间，躬身伏首涌至山脚。一路上乘，青石阶铺成朝圣仙，分道围行，竹林海照愿寻缘人。佛有百家，东西南北，共尊弥勒释迦；人有千面，十百千万，同游灵岩白龙。

友力行稳健，倍速与余，余尚停歇林间石椅，其已在山腰峭壁。余知己不善脚力，故敞心而游，不在胜速，在观景听涛悦目安心矣。山中幽径，愈行愈深，而游人愈多，心静愈少，寻不得南山之居，陶然之菊，陡生归意。复行千余步，山势渐陡，险象环生，枯藤交缠老树根，绝壁曾立千仞岩。未至山巅，矫然心茫，无意再进，寻一岔道顾自下山去也。

山连群山，山中行道守山林，满目皆山人；人挤众人，人里至交问人德，入眼均人山。黄沙道横，一袭黄土连鸡公；风霜谷底，几多摊贩叫喧嚣。余之鞋滑，落入山道砂石间，寸步难行，与助道旁枯树荆棘，缓步下移。手误，伤己之身，血凝砂土，然余毅然之心已决。心欲向前，虽千百万难，亦难阻矣。

崎岖山道人拟行，挟嫌难讨筋骨劳。友之犬摇尾跃动于人流间，毫无疲态，似有美食相诱。吾等游子难继体力，行百步歇稍许，复行百步，汗流浃背。正午时分，骄阳如火，铄石流金，负重而行，周遭百草成林。卧坐于乱石之上，眺望山崖之侧，磷烟袅起，屋舍如木，方块层叠，星罗棋布。山中风景，一如千年，古有南北斗弈棋，须臾人生已过百年，今我登山，不为寻风月，但求安宁碎月。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余之闲情逸致如此，别无他求。与友游行，皆为陶然心醉，心若不醉，浮世皆醉。此生功成论黄土，复见皇图目成空。

腹中饥辘，肩膀关节皆有痛楚，山行半程，余心愿足矣，不欲复行。荒草密处，与友食山野之露，荒郊之果，消体内乏然。众皆自备吃食，欣然分食，果腹尝鲜，万家米饭共有之。众皆有打算，遂分道扬镳，分领数波。余心感疲乏，亦与之告辞，二三友同行，出山，归家。

此行双峰攀行，余心事良多，山灵百性，唯智者最优。多人行山，本为不智，故自不得开心颜。可寻二三友同行，百步一歇，赏景取照，怡乐山中风光，而非行脚不输他人，只在前行，而非山乐。故此，后日登山，余心百啭，鹂鸣啾啾，乃固本培元心性之事。

余自乐也，众皆乐，山林亦乐，探问乐之智者，芸芸众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