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一缕梵音悠扬

喜欢的球队输了球,当天晚上便把预备现场看球的门票钱换成了去五台山的火车票,遥遥的小镇,名不见经传的终点站,火车票出奇的好定。急匆匆取了票,满怀焦急与喜悦计划着人生中首次独自旅行,书包里塞满了食物,在夕阳斜照中踏上开往远方的火车。

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在浓密的夜色中重复着这一单一的声调,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连接成片散发着昏黄的温暖,应和着车厢里的一片拥挤与嘈杂。喜欢坐火车的感觉,对着满车厢的陌生面孔,五音杂陈中各色方言一齐登场,偶尔一声乡音传入耳中便像触电一般兴奋。

火车到达中转站,抬头是水洗过的清明夜空缀满了繁星,思绪回到了逃离城市的车水马龙时天空还笼罩在一片暧昧不清的黄昏雾霭中,沉沉欲坠的斜阳惨淡无力的照着,才两个小时之后便仿佛回到了那个总是气清景明的家乡。旁边人吸着烟,幽蓝色的烟在充满寒气的空气中袅袅飘舞,像是夜间幽魅的精灵伴着那一闪一灭的光亮起舞。

空空荡荡的候车室,寥寥无几的旅客,伴着寒冷与孤寂都显得沉默寡言。不时有火车进站又驶出,一群人离开,一群人到来,稀稀落落的人群总是显得的寂寥惆怅。开往下一站的火车终于到来,将近午夜车上的乘客都沉浸在似睡非睡的梦幻中,车厢内一片寂静。

凌晨三点的黑夜冷寂无比,脚下的土地坚硬又寒冷,伴随着脚步的踏过咯吱咯吱微微作响。预定好的旅馆藏在下车就能看见的地方,老板老板娘即使已是凌晨三点还是站在出站口等候,极力将下车的人迎入自家的旅馆。

一间在二楼楼梯口的小屋,一张床就已占去几乎全部空间,旁边摇摇欲坠的桌子上放着一把简易的烧水壶,我甚至怀疑当壶中盛满了水时桌子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半晚的奔波此时早已沉沉欲睡,看到床便想把整个身体都丢在上面。潮湿,无处不在的潮湿,被子、被单、枕头凡所触摸之处都像刚经历过江南的梅雨天气,手掌上满是令人厌恶的黏腻感。索性用带着的衣服包裹了枕头,和衣而卧将就度过天亮前的几个小时。只是昏昏欲睡的头脑在经过这样一番事情后睡意陡然消失,无意中发现原以为是一面墙的地方原来是一扇玻璃,临着上下楼的楼梯,隔壁房间传来稳定而有规律的呼噜声,房间的门上只有一道简易的插销,所有这些使我的睡意跑得无影无踪。

感到绝望无助,原先藏在心中的乐观精神现在不复存在,曾经无比推崇的穷游现在也跌落了神坛,那一刻在想自己要是有钱就好了,有钱了就不用住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眼睁睁的熬到五点多,不想多待一刻的逃离了这个让我不喜欢的地方,此时的天空是一片掺了墨水的蓝色,凌晨的风凌厉似刀子。漫无目的的在下车的小镇乱转只为消磨过分充裕的时间,五六点的小镇还未从昨夜的沉睡中苏醒过来,户户低垂的卷帘门和稀稀拉拉的过往车辆便是最好的证明。远处连绵群山在晨光中泛着冷冷的苍青色,偶尔一两处笼上一抹金黄的光线,衬在澄澈的蓝色天幕下,满眼是纯净的颜色,远处的风吹来带着山野的独特气息。

九点以后进山的车上才坐满了游客,红色的中巴车像飞舞的火焰驰骋在蜿蜒起伏的山路上。我抢了个车窗边的座位,为了能一路畅通无阻的饱览沿途风景。十月的末尾,空气像流动的水晶,晶莹透亮,夹杂着一丝冰凉。天空直愣愣的蓝不夹杂一丝白云,金色阳光如雨般洒在路两旁的连绵山脊上,一座座山都镶上了金边。路旁的山逼仄险峻,像一个沟壑纵横的巨人蹲在这里,面向公路的一面粼粼不平,一条条被水冲出的沟渠顺山势急下,被泥石的洪流当作天然的河道。时时便有巨石峭拔险立,在阳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怪影。这样的景色固然宏大,但长时间处于其中不免会有胆战心惊的恐惧之感。

慢慢的两边的山换了容貌,显出一副温柔和顺的样子,眉眼间尽是脉脉柔情。当车转过一个很大的弯道后,位于弯道另一面的景色赫然映于眼帘,只见山坡上满是深深浅浅的黄色,浅淡的明黄,较深的棕黄,浓艳的橘黄一块一块有规律的排列开,爬满山坡的各个角落。一片片金灿灿的黄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块柔软的细羊毛织物轻轻覆盖在上面上,枝叶随风轻摇像柔波轻荡。阳光照不到的山坳中雪还未化,粒粒白雪纤尘不染的覆在金黄的叶片上,像是被雾气氤氲着的月光,幽幽的散发着淡光。

车到了进山口需要我们自己去买进山门票,我拿出自己的学生证递了过去,对面的大叔拿着我的学生证细细打量着我,好像抓住了个翘课逃学的小孩,说:“今天是星期五啊。”我察觉出他话里的特殊含义,立马为自己解释起来:“我今天学校没课,不用上课。” 他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把票递给了我。我逃课的恐惧却死灰复燃似的传遍全身。

住的地方不错,一扇大窗户正对着来时经过的山,阳光像被斜风吹拂的细雨一般洒入房内,白色床单散发着莹白的光。

黛螺顶是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出了门便直奔黛螺顶,望不到顶的台阶上全是游客,还有采用磕头的方法一路磕上去的虔诚信徒,他们的膝盖和手上包裹了厚厚的布,为了能够保护好膝盖和手这两个与台阶摩擦最多的地方少受伤害。我一路上遥遥晃晃,走几级台阶便会累的喘粗气,每每遇到磕头的人心中总是无限崇拜,看着他们虽艰难却又一丝不苟的坚持,心里惭愧不已,自己何曾做过这样有意义的事。

台阶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卖东西的小摊,卖的东西基本上大同小异,无非是念珠、护身符这一类佛教的东西,所有这些我都不缺所以也就没有驻足细看。只是路过时看到路旁卖东西的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皱纹已经爬满了他们的脸,皮肤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也已经变得黧黑松弛,苍苍白发在风中肆意飘舞。每当看到他们心里便会泛上隐隐的不忍,我一个正当年轻的人爬上来都已是气喘吁吁,何况他们已是步入老年的人,却要每天背着货物重复一次又一次的并不轻松的攀登。快爬到顶的时候偶然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住了,本来正在阴影里眯着眼似睡非睡的爷爷听到声音睁开了双眼,看到我站在摊前极力向我推荐他摊上的东西,看看老爷爷满脸老者的和蔼之气,再掏掏口袋里不多的钱,左右为难,最后狠下心毅然离开老爷爷的摊位,眼里酸酸的。

无力改变的现实,我只能在遇见时感到一丝伤心罢了。

我去的那天正好赶上十五,中午的寺院里正在进行斋供,游客挤满了本就不大的院子,每人手中拿着香静静注视着师父们的活动,唱赞声嘹亮悠扬伴随着烟雾在院子里飘扬。等活动结束了,游客纷纷把手中的香插在旁边的几个香炉中,人潮开始向各个佛殿涌动,我跟在涌动的人流后面,在摩肩擦踵的空间里依次拜完了佛,悄悄找了处相对清净的地方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

从黛螺顶下来,迎面被两个穿着出家人服装的人拦住,其中一个说“供养一下师父吧”,另一个人对我做出合掌的手势,他的一只手没有了,圆润的胳膊末端显的触目惊心。我顿生恻隐之心,拿出十块钱恭恭敬敬放到那个师父的两只合起的手中间的空隙中,满怀忧伤的离开了。

我走了一段距离又有一个师父装扮的人把我挡住,让我转过身去,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说了一系列类似忏悔一类的话,之后便切入正题:“你看我们今日有缘,要不要供养一下师父啊。”我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骗子,前面两个人应该也是骗子。“没带钱。” 我直接了当的拒绝他。“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进一步纠缠:“手机转账也可以啊。”“手机里没钱。”我又一次语气生硬的拒绝,想赶快摆脱这恼人的困境。“供养师父一点吧,多少都是心意。”想到这种人早已练就厚颜无耻之功,再纠缠下去不会有结果,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没再搭理他就走了。后来又陆续遇到几个骗子,骗人的招数竟是一模一样。

大白塔是五台山的标志,纯白的塔身耸立在湛蓝天空下,有一种撼人心魄的威严与壮观。跟在一位师父后面转塔,成排的转经筒被一只接一只手推动,有规律的朝同一方向转动,无数人的手曾在上面留下过痕迹,岁月在上面触摸出光滑润泽的表面。想起了青藏高原上的转经筒,蓝天掩映下穿朱红僧衣的喇嘛依次转动面前的走过,纯净的蓝、肃穆的红和转动的经筒组成静与动的画卷。

午后的阳光还是能迫使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微微的燥热让人心里暖暖的。一只慵懒的猫趴在路边的石岩上,毛又厚又软,我坐在它旁边拿出书包里当做午饭的面包开始吃,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它睁开眼,伸了个懒腰似醒非醒的就把嘴伸向了我的面包,我掰了一块放在它身边,一口就吞了下去,吃完又凑过来,反复几次直到吃饱了,才又在我身边趴下安安静静的待着。石块铺的小路被光阴磨出了光滑的表面,从一道拱门里蜿蜒而来,路的另一侧是黯红色的围墙,阳光正筛下一缕缕金线,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安静肃穆犹如亘古洪荒。

出发之前在书包里塞满了泡面、面包、辣条、馒头,一整个书包全被食物占满,晚上一边吃泡面,一边馒头就辣条,感觉生活美滋滋的。

第二天早上天阴沉沉的,墨青色的云沉甸甸的在天空中铺展开,仿佛是吸满水的海绵经不起任何触碰便会雨滴倾盆。上午的天气时晴时阴,偶尔阳光会穿透云缝射出柱状的光线,不久又会被乌云所遮蔽。早上的五爷庙早已人满为患,做攻略时就已知道五爷庙是整个五台山香火最旺盛的地方,排在人群后面,规规矩矩拜完。

沿着公路漫无目的的走,这时才发现整条路多么美,沥青路面泛着苍苍清光向着前方笔直挺进,路内侧是砖红色的寺院外墙,庄严肃穆隔住外界的喧嚣,经秋的荒草早已不复盛夏时的萋萋茂盛,萧瑟冷落着在路的另一边摇摆,视野尽头群山连绵不断。沿路向上或向下都已不重要,在这清晨清澈的空气中,我只想做一个漫无目的的闲逛者。

就这样顺着路漫无目的的来到了一所寺院里,古风悠悠,淳朴厚雅,青石台阶上爬满了苔藓,像绣在铁青粗布上的几朵大花。三三两两的游客不算多,纷纷瞧着对面连绵的山,据说山像一尊卧着的佛像,我也超他们看的方向看去但自始至终都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一楼的门都不开,二楼被曲曲折折的栏杆四周贯通。一间屋里阳光直射到莹白的墙壁上,明晃晃一片,同时也射到临墙放着的一张方方正正的椅子上,大红垫子上起了点点毛球,阳光下丝丝缕缕的灰尘似动非动。

下午的时候天空中彤云密布,预示着一场雨或雪的来临,我坐在一个小湖边,湖面上游着鸭子,仿佛天上的灰暗落到了它们身上,它们也是一副暗沉的样子。周围烧香的人很多,烟雾缭绕,像是浓重的哀愁飘在空中不肯散去。

夜晚果然下雪了,天亮醒来,窗外的群山顶端镶了一条白色的缎带,在蓝天下熠熠生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发现天蓝的像一颗无暇的蓝宝石让人舍不得离开。离开的路上经过一座古老的佛塔,从塔座到塔顶都爬满了青色的苔藓,雨水的污痕顺着塔身留下一道道痕迹,一对情侣样的年轻人正围着塔在转,亮如清泉的阳光正紧紧包裹着他们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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