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婴灵怪

我是个被堕胎的孩子,也许很多人听到会怜悯或是厌弃我,那时我才两个月大。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有个东西伸进来,搅乱了我的安宁,这冰冷恐怖的怪物一直跟着我,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我感觉很不妙,试图甩掉这讨厌的家伙,可是瘦小的身体不听使唤,只能攀着脐带原地翻跟头。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住我,前所未有的恐怖感向我袭来,我挣扎着,动弹不得,伴随剧烈的疼痛我的身体被这股强大的吸力一块块撕开,在我支离破碎的瞬间,他们永远看不到我流下的泪水,他们以为我只是个还不能称之为真正生命的东西而已,可是我已经有了人类的原始心跳和感情。

事后,我残破的身躯被随意地扔进医药废弃箱,没有告别,没有仪式,只是丢弃。

那天,我飘在半空中,第一次看见那对遗弃我的年轻父母,稚气的脸庞,带着惶恐与不安。原来这个世界是灰暗的,偌大的产房冰冷无情,这里到处飘荡着和我一样的小灵魂,有些甚至长出恐怖的獠牙,他们充满怨念地对我说,要让伤害我们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漫长的黑夜里,我时常看着这对遗弃我的父母,想报复他们,可是每次我都下不了手,他们过的并不如意,整日充满了对现实的争吵,最后分道扬镳。

我离开了那对情侣,四处流浪。

我遇到过很多弃婴,他们有些面目狰狞,重复着那天我在产房听到的话,还有些和我一样悲伤迷茫。我离开他们,继续流浪,熙熙攘攘的城市里,人们似乎都在很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吃饭、睡觉、争吵,甚至努力地美好,这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黑夜很漫长,没有尽头似的,悲伤也是这样。

这天,我闲来无事漫无目的地飘到城市的另一头,森林公园里一群野生鹿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翘着二郎腿,悠哉地观赏他们自然的活力,一头母鹿带着一头一瘸一拐的小鹿在我身边停下,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恳求我替她的小鹿疗伤,并死认准我一定能救她的小鹿。


我勉为其难地答应瞧一瞧,便一头钻进小鹿的身体里,小鹿内脏里有很大一块淤结的血块,可能被重物撞击留下的,我尝试揉了揉这团血块,没想到小鹿周围的血液好像加速了流动,血块顿时比之前小了很多,我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未发育好的小手掌,惊讶又窃喜自己还有这能耐。

不一会我呼地一声又钻了出来,看看小鹿似乎感觉好很多,心里头也有些得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继续陪着小鹿,每天给他揉伤口,小鹿渐渐痊愈,活蹦乱跳可欢快了。母鹿舔了舔小鹿的额头,激动地向我道了无数声谢,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告诉她这并没什么,内心嘀咕这趟算是完全义务加免费一点好处没捞着。接着她又继续对我唧唧歪歪说了半天感激的话,我有些不耐烦,打算跟他们告别,我呆在这里已经够久了。

还没等我开口,母鹿突然很认真地望着我,说她看到我每晚都会在月亮底下望着远处发呆,觉得我很孤单,我需要一个妈妈,气氛突然被她搞的这么煽情,我扭过头去,觉得她这么说我很尴尬。

她说她觉得我很净透,完全不像七八年的小婴灵,她见到过和我一样的小婴灵,样子狰狞恐怖,仿佛随时都要爆了似的,她还对我说我以后一定会遇到我的妈妈,这语气好像多么坚定、肯定及确定似的,我不置可否。

我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离别的日子,我要离开了。我冲母鹿和小鹿挥了挥小手爪,搭着吹来的风转身离开。

就在我转身轻溜溜飘走的瞬间,我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一对年轻的小情侣骑着脚踏车朝着母鹿和小鹿方向而来。

“哇,是鹿耶,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里居然有鹿,好幸运。”年轻的女子,带着花一样的明媚笑靥对身旁的男子说道,空气中似乎飘来了一丝甜蜜的气味。

我瞥了一眼还来不及感受这甜蜜的气味就随风飘远。

我继续在这城市流浪,自从知道自己的能耐后,我经常给麻雀、狗儿、猫儿治治病,显摆显摆手艺,听听八卦,白天心情也不那么灰暗了,只是每到夜晚,我还是冷得想死,讽刺的是我死不了,我感觉自己都要人格分裂了,人格分裂,这是那只嘈杂的麻雀告诉我的新词汇,自从治好那只麻雀的翅膀,她活络的像五百只鸭子,有事没事就在我旁边叽叽喳喳絮叨个不停,不过,从她那我了解到我以前叫抑郁,现在叫精神分裂。


和猫儿、狗儿、麻雀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过的快多了。期间,我也去过那间冰冷的大产房,很奇怪,当年的那些长满獠牙的小婴灵我再也没看见过,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两年时光就在我精神分裂的状态下平淡与忧伤交替中度过。

今年的春天如期而至,却与往常不一样,一阵微风吹来,我第一次在寒冷的夜晚感受到了温度,这应该是东南风吧,夹带着温暖湿润的海洋气息,妙不可言。

我哼着小曲徜徉在这阵东南风中,舒服地都快睡着,直到这阵风把我带到一间公寓窗口停了下来。我驻足在窗边好奇地瞧里头望去,暖黄的灯光,缓和的音乐,还有一丝熟悉的甜蜜香味。

屋内一位长发女子,目光似水,在男子身边坐下,这不就是我上次在森林公园看到的那对年轻情侣吗?

“我想要个孩子,我想做妈妈。”女子望着男子甜蜜地笑,好像一朵芳馨的兰。

男子走后,她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打开窗,我近距离地瞧着她,感受到她的温度和香甜气息,那一瞬间,我竟想投入她的怀抱。这天夜里,她在菩萨面前燃起一根香,点上一盏灯,烛火在房间里摇曳,虽然弱小,但却很温暖,只见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向菩萨许愿说道:“菩萨娘娘,我听说被堕胎的孩子很可怜,徘徊在黑暗中不知要多久,我今天点上这盏灯,希望他能找到来时的路,哪怕他曾经是被别人扼杀的孩子,希望他能在我这获得新生,我要做他的好妈妈。”

听完她的许愿,我像被敲了一棍,怔住,这年代,还有人心甘情愿收留我们这些弃婴,在他们眼里,我们不应该是充满怨念不祥的婴灵吗?我自嘲着摇晃脑袋。

不一会她继续道:“如果可以,请菩萨见证,把宝宝带到我身边,给我个回应吧。”

恰在此时,远处,一声鸣笛响起,是轮船要启航了,我望着这尊菩萨像和这如兰的女子,扑面而来的风夹带着花的幽香掀动着窗帘,那道烛光在此时仿佛点亮了整个世界,我的世界突然不再灰暗冰冷,我看到了夜的静美,远处那轮我夜夜看的月亮原来是这么透亮。

自此以后,我日日夜夜守护在她身边,她和那位男子相爱,沐浴在爱河之中,没过多久,我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我徜徉在她温暖的羊水里很惬意,没事的时候就爱听她的心跳,数着她的脉搏,时常,我还能听到那只麻雀在窗边喊我,我觉得她是只欢快的小麻雀一点都不嘈杂。

直到有天,我听到争吵声,父亲一巴掌打了过来:“你个贱人。”停在窗边的麻雀吓得落荒而逃。

瞬时,我感受到她悲痛悸动的心跳,原来人类的世界充满着变数和伤痛,美好也是那么短暂。我好想呐喊,想叫那个男人住手,我挣扎着,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母亲捂着肚子强忍住泪水。

那天我躲在孕囊的角落,我数着她的心跳,仿佛一个个悲伤的音符无力地敲打着,他们不会再要我了,我要再一次失去妈妈,我要再支离破碎,我要再流浪,我脑子早已乱如麻。

这时我却听到妈妈的声音,她双手抚摸着肚子,语气坚定和从容:“我的好宝宝,无论未来如何,妈妈一定要把你生下来,妈妈要做你的大树,为你遮风挡雨,让我的宝宝茁壮成长。”

从那天起,妈妈每天努力地吃饭,努力地散步,准时定期做产检,我也努力地在妈妈肚子里吸收养分,经常在羊水里游来游去锻炼自己的小身板,和妈妈一起听音乐,我好开心妈妈并没有因为感情的破裂、生活的困难放弃我。

终于,我等来了那天,伴随着我嘹亮的哭声,我被产科医生从妈妈肚子里拿了出来。母亲很虚弱,可是当她看见我的那一刻,她的眼里尽是慈爱的泪水。

今后的日子,母亲独自抚养我,辛苦却不怨言,我和妈妈在一起,每天都充满了快乐,可是最近我发现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那些痛苦和美好的记忆似乎慢慢消散,我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一愣,这是我最后思考的问题,然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妈妈在一旁看着我,宠溺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冲她喊道:“妈—妈—”这是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献给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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