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被掳
李明携印丝妙回了百合谷。一路上真真是呵护备至,生怕印丝妙磕碰受伤。中途见印丝妙疲惫,李明再将她背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李明不再如同上次一般快步而行。总是挑地势平缓之处妥妥地行去。印丝妙见只半日之间,李明便似换了个人般,变得万般妥贴,甚是意外。在李明背上打趣道:“果真是母凭子贵啊!原先我怎么就没有这么稳当的轿子坐呢?”
“原先不稳当吗?”
“好像没有现在稳当哦!”
“原先是快些,现下慢些,是怕磕碰到你或是惊到你,牵连到腹中的孩儿。”
“一下子要当爹了,果真是不同。哎呀!忘记了一件大事!”
李明闻言,脚步慢了下来,问道:“何事?”
“你我还未成亲,便有了这个小小娃娃。这个,这个,好像十分不妥呀!”
“丝妙,是我欠了你一个体面风光的婚礼。待得这孩儿出世,我一定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让人用八抬大轿抬了你,陪嫁的嫁妆要绕着团河城走上三圈。你说可好!”
印丝妙一听之下,在李明背上格格娇笑道:“八抬大轿便是风风光光了?”
“那十六抬大轿?要么是三十二抬大轿?最多轿子有几人抬,就几抬大轿,你说可好?”
“你这种抬法,我可受不起。那不成了戏里的娘娘了!”
“到时你来定,你想几抬就几抬!”李明认真说道。
见李明认真起来,印丝妙心下有些不忍,不再打趣他,也认真说道:“其实,那一日在百合谷中,你我二人肌肤相亲。我便认你作我的夫君了,有没有那些俗世婚仪,又有什么干系?”
李明奇道:“一路上你不一直对我以‘相公’称之,我还当你那时便对我动心了!”
“那时说来耍的,作不得真!”
“你不作真,我可是当成真的……”
“那你见我与无及哥哥在一起,怎得却又想拱手相让?”
“你……你那无及哥哥与别人自是不同。你与他有婚约在先,我……我……”
李明说到此处,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声音听来有些委屈与哽咽。
印丝妙忙在李明背后搂紧了他,轻声安慰道:“呆呆,那日你负伤回来之后,我心里便有了你。及至你我那日摔下百合谷中,你却将自己身子垫在下面。我当时便想:若是你因此死了,我便谁也不嫁。还好后来你没事。”
二人一路说说聊聊,不觉间便回到了百合谷中。百合谷气候温润,无秋冬二季,二人在谷中自在逍遥。李明中间曾去飞仙镇上采买吃食一次。那时印丝妙行动已经不便,便被留于谷中。
待得李明采买返回之后,便与印丝妙计议。等再过两月,二人便需出得谷中去,住于飞仙镇上,因稳婆住于镇上。李明在镇上已看好一处僻静宅子,乃一进小小院落,交付了半年租金,随时可搬去相住。印丝妙闻言,不承想李明安排得如此妥贴,自是欣喜,上前去抱住李明温存了一番。
待到日子将近,李明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二人一路出得百合谷来。一路上走走歇歇,花了大半日辰光,才来到飞仙镇预订下的住所内。李明开了院门,牵着印丝妙的手,带她四处查看宅中情形。印丝妙见宅中所需家什一应俱全,心下暗喜李明办事妥贴。一日奔波之后,二人均感疲惫,便早早歇息了。自此二人便在这飞仙镇上深居简出地居住着。
消息如同鸟儿,随风飘飞到沙头国宫中。探子细细禀了李明二人的行踪,武王程穆自案几上缓缓抬起头来,如此这般地吩咐着探子,最终不忘嘱咐两句:“你二人须保得女子及腹内胎儿母子平安。”
探子应声“遵命!”,便辞过了武王,自去行事。
集古斋密杀令下漏网的刺客不多,据说集古斋之外的人若除得了此人,可得万金悬红。李明现身的消息在江湖中不迳而走,重赏之下的勇夫如嗅到腐败尸体的秃鹫,向名不见经传的飞仙镇四方合围了上来。
这几日,李明渐觉心绪不宁。一日他从被人追杀的恶梦中惊醒,看着身边兀自沉睡的印丝妙,他刺客的警觉也自沉睡中清醒,察觉到了向他渐渐逼近的危险。若是自己孑然一身,他或走或战,有个决断。只是如今身畔多了个印丝妙,他不得不妥善计议。
第二日,他决定采买些路上需用,趁着晨光初曦,印丝妙尚在熟睡,只想尽快早去早回。
印丝妙一觉醒来,发现李明不知去向。她忙起身院内院外四下找寻一番仍不见李明踪影。印丝妙心下惊疑,坐在屋内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下,听得屋外有人拍门。印丝妙忙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立着二人,分别着一黑一白衫子。
二人见印丝妙,一揖到地,口称:“夫人好!”
印丝妙愣在当地,问道:“我与你二人素昧平生,不知二位找哪位?”
白衫人道:“是李明遣我二人来接你的。他接到主人的急令,要去沙头国一趟。担心留你一人在此。因任务紧,也不放心你即将临盆,所在央我二人护你去沙头国一聚。”
闻得白衫人一席话,印丝妙半信半疑,问道:“光听你口说无凭。我家相公可有书信留与我,好做个佐证?”
那黑衫人自怀中掏摸之下,取出一个物事,摊开手,递与印丝妙。印丝妙一见之下,认得正是李明之前所佩的梅花坠,后被泼皮抢去不再得见,不知怎得到了此二人手中。
黑衫人道:“此坠为李明娘亲所赠,他视若珍宝。近日他在镇上典当行中得见,今日一早便去将其赎回。他知你识得此坠,故托我二人将此坠示于你。他托我二人代话与你,说与你在沙头国一聚。凭此梅花坠,寻得锦瑟,自可一见。”
闻得二人如此一番话,印丝妙再不怀疑,收拾打点了一个小包裹出来,锁了房门,随二人上了巷子外备好的马车上,车内一应俱全。因印丝妙临盆在即,车上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宽大舒适,可坐可躺。 印丝妙觉得处处妥贴,只道是李明细心安排,只安心受用,未及多想。
李明采买回转,发现大门已被上了锁,心中暗道不好。他推门进去,发现门缝里落下一封信。信封上署着:“李明亲启”字样。他拆开信封,只见信纸上只写了一行字:“沙头国皇宫”。
李明再将信封、信纸翻来倒去细察,又在火上先烤了烤,再用水滴上一试后均无甚变化,这才收了手。
他细察院内前后,并无凌乱挣扎迹象,大门也被印丝妙好好锁住,自己来去不过半个时辰。印丝妙若是自行出门,所行不会太远,定不会将房门锁了,因恐李明返时无人应门。若是被他人诱走……
一念及此,李明深觉惊惧,不知那掳走印丝妙是何人?看那情形,那人并不欲相害印丝妙,若是自己之前仇家,必杀印丝妙而后快,再在此地埋伏,与自己决一死战。不知留了一道“沙头国皇宫”是为何解?细细想来,中间太多枝节理不清,李明打定了主意,先到沙头国皇宫一探虚实。
正想到此,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有人强闯了进来,李明听得那之后杂沓的脚步声,知来者不善,缓缓站了起来。进来一群粗莽汉子,为首那人见了李明,拿出张画像对了对,问道:“你可是集古斋的刺客李明?”李明见问,并未开口。
那莽汉道:“你可算现身了。弟兄们半年未得一桩好生意上门,今日就拿你项上的首级去领了集古斋的悬红。”说话之间,一干人等围了上来。李明不欲与之久战,沉着脸,摸了摸腰间,缓缓抽出惊鸿软剑。莽汉一声唿哨,一干人等同时发难,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向李明劈砍过来。李明的惊鸿剑轻轻划过半空,那些人的动作突然僵在半空中,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痛楚之色。
李明收了剑,那一干人等缓缓倒了下去。李明缓步出了院门,见门外停了几匹快马。他选了一匹,一骑飞逝,绝尘向着沙头国宫中奔去。
飞仙镇地处中沙交界之地中都境内,故自飞仙镇去到沙头国皇宫之中,快马不过十日。若是马车也不过半月之期。
李明认准方向,策马向北,往沙头国皇宫方向而去。消息也顺着李明行经的路径一路被传播开去。第二日午间打尖之处,李明再遇到一泼强人拦路,也是冲着他的悬红而来。虽无顶尖高手在内,那帮强人骠悍、孔武,各自所使兵器也奇异非常。一番恶斗之后,李明左臂被一柄弯刀削中,血流如注。他很快便灭了那二三十人,剩下的三人见势不妙,作势要跑,李明怕三人泄了他的行踪,也一并追来杀了。
这一战耽误了些辰光,李明自胸前自己随身所佩药瓶中寻出金创药敷在左臂。他细思之下,怕大路会引来更多仇家,因此取了几条山间崎岖小路而行。
几日下来,风餐露宿,避过不少寻他性命的勇夫,看看离沙头国皇宫越来越近,终于上了沙头国官道,不想此处仍有刺客埋伏。再一番缠斗之下,李明右颊被一柄飞镖划过,见了红。惊鸿剑也卷杀了最后两位刺客。
傍晚时分,落霞余晖之下,李明立于沙头国皇宫门前。城头守卫问道:“来者何人?”
“李明。”
声音传出,过了不久,宫门大开,在宫门尽头站着一人。李明走进去,在宫门巨大阴影中,渐渐清晰的一张脸浮现在暮蔼四合的夜色中。
“锦瑟?你怎的在此?”
“在此侯你多日了。不想你此刻才到。”锦瑟面上淡淡的对李明道。
“路上被绊住了?”
“一些小角色,不值一提。”
锦瑟往李明面上望去,再望了望他受伤的左臂。
李明道:“不妨事。”
锦瑟道:“随我来。”
锦瑟前面引路,李明随着她向皇宫深处走去。
16 伤逝
李明随锦瑟向皇宫深处走去,一路畅通无阻。军士护卫见了锦瑟均守礼有加。李明心下诧异。到了一处高大宫门前,锦瑟拾级而上。李明一见那宫门,愣在当地。
锦瑟回头见李明并未紧随其后,催促道:“随我来,就到了。”
此时李明心绪烦乱,因他一见那宫门心下觉得好生相熟,但此地自己从未来过。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此强烈,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随了锦瑟拾级而上,锦瑟推开那一道宫门,迈步进去,李明随了其后。此时天色已暗,宫门内大殿中灯火通明。李明入得殿中,四顾望去,只见此殿似乎为一寝殿。李明对着那寝殿,愣在了当地。他勉力思索,蓦地记起自己曾在梦中到过这殿中。
锦瑟道:“武王,李明到了。”
从殿内室中缓步走出一人。李明抬眼望去,见那人眉目疏淡、面目漠然。那不祥的熟悉感再次如波般袭来。
“李明,你终于现身了。”
待到那人开口说话,李明更觉惊异。那声音竟无比熟识。他倒退了一步,面露惊惧之色,问道:“你、你是……主人?”
锦瑟道:“见了主人,还不拜过?”
李明死死盯住武王脸庞,突然开口道:“你、你将我娘,怎么了?”
武王不承想李明会如此问,怔了一怔,面上疏淡的表情如水波被吹皱。他皱了皱眉道:“你怎知?”
“你把我娘怎么了?”李明提高了声音再次追问,这次声音中带了哽咽。
武王目光与李明对峙片刻,突然叹了口气,对锦瑟道:“你出去吧!我与他有话讲。”
锦瑟迟疑了一下,转身出门,将宫门闭了。
武王对李明道:“你随我来。”说着话,他掀开一处机关,在他内室之中露出一扇门。他擎了一柄烛台,入得门去,转头对李明道:“你不是要见你娘吗?随我来。”
二人曲曲折折顺着那道门一路往下走。李明渐渐觉得所行之处地势越来越低。不知走了多久,武王停在一处门前,在墙壁上某处找到机关,打开了另一道门。李明紧随其后入得门内。那个门洞较小,不想入得门内,竟别有洞天。原来在这寝殿之下,另有一个小小地宫。
李明追问道:“我娘呢?怎得还不见她?”
武王深深望向李明,道:“你真要见她?”
“我要见我娘!”李明提高了声音。
武王揿开了一处开关,又一个小小的门露了出来。他对李明道:“她在里面睡了。只是,她再也醒不转了。那次,她来到我宫中……”
武王后面的话,全未入得李明耳中。他只觉得四周安静、脚下绵绵软软,如同梦中。他心内一个声音告诉自己道:“这是梦境,不是真的。醒来,醒来就好了……”
入得内室,只见一个冰棺,棺中安安静静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落梅阿七。梅络玉面目栩栩如生、平静安详。正如武王所言:沉沉睡了过去。李明抚着那冰棺,失声痛哭叫着“娘”,声音凄凉悲怆,闻者无不动容。只是那哭喊之声梅络玉却再也听不见。
连日奔波、几场苦战、十四年与母亲团聚的希望化为这一道阴阳两隔的玄冰棺。李明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晕倒在落梅阿七的玄冰棺上。
闻得李明哭声,武王在外也自伤感。他不欲让人见他的泪水,自己悄悄饮泣。再过得片刻,不闻李明哭声。武王心下诧异,入得门内,见李明已经晕倒在冰棺之上,忙横抱了李明出来,置于殿中卧床之上。
梦中的李明只觉自己眼前人影幢幢,不断有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还有人将一些东西喂入他口中。初时他只觉身上冰冷刺骨,身体中蛰伏着的痛楚一点点吞噬着他。喂入他体内的东西让他身上稍暖。他一步步向自己的梦之境深处走去。
那一片天地竟然冰天雪地,前面立着一人,转过头来,竟然是梅络玉。李明忙跑过去,可是无论怎样跑,阿七离他不远不近。李明放声大哭,叫道:“娘!你别走!”
阿七定定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对他说:“宁儿莫哭了,你的路还长!下面要你自己行去了!”
李明摇着头,哭倒在冰雪之上,入手入身觉得一片冰凉。突然之间,一双温暖的手为他轻轻拭去眼泪,他蓦地睁开眼,见到正是印丝妙在他身边。李明见是印丝妙,坐起身来,抱住她放声大哭。
印丝妙见李明哭得伤心,再见他手臂、面颊上均有伤痕,猜想李明与自己分别这半月,定有些苦战。她好言好语安慰李明道:“这几日你一人在外辛苦了。宝宝知你不在身边,也乖巧的很。”说着话,她牵过李明的手,将其置于她腹间。李明见印丝妙巧笑嫣然,心念动处,忍住未将落梅阿七的死讯话与她知。
接下来的几日,李明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他不知自己何时开始便被下人称为“太子”,也不知何时李浩也到了皇宫之中,被人称为“上将军”。只有印丝妙的一双手常常将他从怔忡之间唤醒。
印丝妙渐渐察觉李明的心绪不宁。这日半夜间,印丝妙醒来,发现枕畔的李明不知被什么梦魇住了,在睡梦中抽抽噎噎地哭泣。印丝妙将李明摇醒,李明醒来发现是一梦,坐在那里怔怔发呆。
印丝妙道:“这几日你精神不济,可是身子不爽?”
李明见问,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近日觉得腹中孩子儿如何?”
“他近日越发大了。我很觉辛苦,巴不得他早日出来,我便能轻松些。”
李明抚着印丝妙的腹部,突觉手下一动,忙道:“他醒了,在动。不知此处是手或是脚?”
二人如此说说聊聊,不觉窗外微微泛白。二人均觉困倦,不觉相拥又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李明又被印丝妙摇醒。这一次,印丝妙甚是焦急,道:“相公,我腹中作痛,怕是孩儿要出来了!”
李明见印丝妙下身有水流出来,忙唤来宫人。消息传出,稳婆早已在宫中待命,闻讯即刻赶来。李明被请出宫外,稳婆吩咐人准备热水与剪刀,便闭了门与印丝妙在内。
不久,武王与李浩也闻讯赶来,在宫门外侯了。一干人等从朝早待到午时,再从午时待到傍晚。眼见天渐渐暗下来,李明在外已经守了大半日。初时听得印丝妙的呻吟之声,不明就里,只能等着。众人劝他回去休息,他执意不肯,就这样熬到了天光。一众人等均觉人困马乏,外间听得印丝妙的呻吟声也已不似昨日洪亮。
又再熬到傍晚,天色黑得尚早,看看已经整整一日。突然听得印丝妙凄厉地叫了一声,然后便再无声息。再侯得片刻,听得有婴孩啼哭的声音,李明揪着的心提起又再放下,没了着处。再过片刻,宫女出来禀报道:“恭喜太子,喜得一公主。”
“丝妙如何?”
“稳婆还在忙,请太子稍安!”
再静侯了片刻,外间听得屋里突然慌乱起来。有宫女急急奔出来回禀:“娘娘大出血,怕是不好了!”听得此言,李明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推门进去。进到里间来,扑面一阵血腥之气。稳婆忙用被子掩了印丝妙的下身。李明仍见到那血源源涌出。印丝妙脸色苍白地睁开了眼,见是李明,脸上勉强挤出了个笑容。
李明抢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她喘息了几下,轻声说:“呆呆,我怕是等不到双木成林了……”
李明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握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泣不成声。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他抬起头急急问道:“老神仙不是给过你两粒药丸,说是你我一人一粒。剩下的那粒你收在何处?现在快服了。”
丝妙轻轻摇头,笑了笑:“上次你在百合谷晕倒,我怕你……已经给你服了……”
李明恸哭失声:“你怎么那么傻……明明就是给你的,你却用在我身上。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要你陪着我。若是能换你性命,我宁愿自己折寿……”
印丝妙伸手捂住他嘴,但她太虚弱,手软软垂了下来。
“现在你有了悠悠。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吗?这下如你所愿,有她陪着……”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不要,我就要你,我就要你……”李明哭着,将头埋在她胸前。她的手软软垂下来被李明紧紧握了。
不知过了多久,稳婆悄声说:“娘娘殡天了,太子节哀!”
李明蓦地抬起头,叱道:“谁说娘娘死了,你敢咒她,我灭你全家!”
稳婆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住,口中说着:“小的该死,求太子恕罪!娘娘洪福齐天,与太子定会百年好合、儿孙满堂。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时疏忽,没看真切,求太子恕罪……”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李明怒道。
一干人等被撵出殿外,李明反锁了门,只一人呆在里面。太医、侍从不明就里,在外跪了一地。初时武王与上将军李浩在外陪了半日,两人熬不住去休息了。此时大臣们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遣人去武王与上将军处禀报。
李明起身闭了门,只觉得脑中一阵阵眩晕,想是自己一日未进水米,太过虚弱之故。他踉踉跄跄返身回到印丝妙身边,掏出随身箭镞,捏在右手,对着印丝妙耳边悄声道:“你等等我。”然后举起右手,提一口气,用箭镞在左腕上划开一道口子,血涌出来。他只怕不够深,想再去割第二道,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扑下,倒在印丝妙身旁。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听得里面没有什么动静,门外的大臣焦躁起来。有宫女捅破窗纸,向室内望去,见李明倒在印丝妙旁边,只吓得魂飞魄散。大家正乱着,李浩赶到,带领侍卫破门而入。只见李明倒地,箭镞掉落一旁,所幸他身子虚弱,没有太大力气,左腕上的伤口切得不深,未得致命。
李浩横抱起李明出来,吩咐人收殓印丝妙,传太医为李明医治,一通忙乱自是不提。
五日后,李明醒转,武王震怒,在李明床前咆哮道:“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自寻短见。这大好的江山,我等着你来接了衣钵。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你是太子,太子。天下还指着你呢!偌大的天下,竟抵不过一介女流?”
李明人尚虚弱,听了武王的话,叹了口气,别过脸去,再次沉入梦之境。这一睡,又是几日。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让李明醒转。
李浩开始担心起来,与武王商议着该如何是好。
17 伤药
沙头国最近出了件奇事:沙头国国君张榜天下,寻一个女人进宫。坊间有传言,此女与太子关系甚密。太子近日久病沉疴,据说与此女有关。
离都城百里之外一处小城名唤碧澜。城中有一药师姓刘。刘药师家学渊源,祖上于药理一道很有些造诣。刘药师膝下只得一女,名子璇,乳名可儿。
这刘可儿长相与画中人有八九分相似。城中官隶如获至宝,忙忙向上层层禀报,要将可儿献与国君。在这种桃色事件的工作上,官员们的办事热情与工作效率成倍增涨,真不知于沙头国君而言是喜抑是忧。
刘可儿早已心有所属,但举国皆知国君武王的手段。万分无奈之下,可儿只得辞别了爹爹,随着官员上路。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出几日,已经到了京城。
李明沉醉梦中又有几日。梦中的他呆在百合谷,印丝妙陪在他左右。二人成日在温泉中共浴、嬉戏,梦中的李明似乎隐约记得梦外印丝妙的死,只是那样幸福快乐的时光于他,倒也顾不得许多。
这一日,印丝妙突然对他道:“陪了你这几日,我也该去了。”
“你要去何处?我随你去。”
“那地方,你怎好去得。”说着话,印丝妙快快往前走去。李明紧紧随了她。印丝妙回过身,却换了一身红裳。李明望向她脸,却不再是印丝妙,心中惊疑之下,梦之境迅速退去。他闭着眼,知道自己出了梦之境,却希望能再回去。殿中安静,他隐隐闻到一阵细细的药香随着一阵风被带了过来。一个身影近了他床,一双软软的手轻轻抚过他面,细细为他擦面、擦手。他任由着她摆布,并未出声。然后这双手轻轻为他揉搓着肩胛、手臂和后背,再帮他翻了翻身子。他觉着很是舒泰,想再睡去,却怎么也无法入眠。这双手再一路向下,为他揉搓着腰间、双腿和双脚。他悠悠叹了口气,微微睁了眼。映入眼前的一张熟悉面孔,他不禁低声唤道:“丝妙!”
他人尚虚弱,声音很是低沉,可在刘可儿听来,几如晴天霹雳。她慌忙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口中道:“奴婢不知太子殿下醒来,多有冒犯。小的名唤刘子璇。”
李明心下明白,这定是武王与李浩寻来替印丝妙的。他想再打量打量地上伏着的人,却起不得身。他喘了几口气,低声命道:“你扶我起来。”
可儿跪着上前,扶李明坐起,再跪回去。李明命道:“抬起头来。”
可儿微微抬起头。李明细细打量起可儿。若不是她妆束不同,还真似极了印丝妙。
“你进宫多久了?”
“十日。”
“到了以后,便来服侍于我?”
“是。”
“还有其他宫女同你一道吗?”
“四个一班轮流服侍替换。王上和上将军命我多费心机……”
“所以,多是你在此侍侯?”
“是。”
“辛苦你了!”
“太子殿下醒转,是大喜之事,奴婢不觉辛苦。”
“你身上,怎的有药香?可是有疾在身?服什么药吗?”
“我爹爹是药师,承家学渊源。身上的药香怕是日久淫浸于药中之故,我自己却不觉得。”
“你叫什么?”
“奴婢父家姓刘,名子璇。”
“可有表字?”
“无字,只有一乳名,唤作可儿。”
“可儿,此名甚好。”
刘可儿虽长相酷似印丝妙,比印丝妙略显苍白,神色间多了些凝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让人生怜。印丝妙是温婉、活络。刘可儿却略显沉郁。印丝妙爱扬起头,甜甜一笑,声音响脆。刘可儿笑时,却爱低了头、悄无声息。
李明心下失望,却亦无可奈何。在刘可儿悉心照顾下,李明渐渐好转,不几日,已经能够下地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