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京城(二十三)

这天上午,向前从山东回来就直接和向军去煤矿装煤了,刚到煤矿把车停好,就接到欣然的电话,“喂,你们的车到哪里了?”

“我和向军刚来到矿上,有啥事吗?”

“怎么?你已经从山东回来了,今天啥日子你忘了吗?”欣然责问道。

向前一拍脑袋说“哎呦!今天是咱妈生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十二点以前肯定赶回去,行吗?”

“十二点一切都做完了,你来干嘛?”

“那我现在赶回去,行吗?”向前还拿着手机等待欣然的回答,电话那头却早已没了动静,再看一眼手机屏,已经挂机。向前无奈揺摇头,“这暴脾气!”

身边的向军问:“今天嫂子妈妈过生日?”

“可不是嘛!我全忘了,算了,装起车再说吧!”

“嫂子都生气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一个人慢点装”

“这怎么回呀,这山沟里也没公交车,还是装好车一快儿回吧!到了那里我也不会做饭也不会炒菜,去了也是干坐着。”

向军指着前边如龙的车流说“这么多车,天黑怕也回不去,你还是拦一辆煤车回吧,坐你也得去那里坐,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别的女婿都去了,你不去,让嫂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向前听弟弟的话有些道理,便下车拦一辆顺风车下山了。

欣然知道煤矿近百里的路程,又是崎岖的山路,没有两三个钟头是肯定回不来的,便一个人带着女儿气乎乎的走了。

欣然母亲家不过四五公里的路程,骑车二十分钟欣然就来到母亲家大门口,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边人声鼎沸,熙来攘往。此时,欣然内心里对向前的那些埋怨也被眼前热闹非凡驱赶。马上有几个视觉敏锐的小孩向欣然母女飞奔过来,有的叫姑姑有的叫姨妈,还有一个稍微大些的则帮助欣然抱下笑笑一块玩起来。欣然随便找个地方把车子放下,大姐便笑着迎上来,“然然,怎么是你一个人,向前呢?”

“在路上呢,马上就到,马上就到”。欣然笑着回答。

“是山东回来的路上,还是家里回来的路上?”不知何时三姐站在身后。

欣然寻声回头说:“当然是家里回来的路上啦!”

“三姐,二姐还没来吗?”欣然问。

“来了,来了,正和大哥小哥在屋里研究中午吃啥饭呢!”三姐回答。

“这有啥研究的,今天是咱妈的生日,我觉得应该由妈来决定。”欣然说。

“你怎么和大姐一个口气,要按咱妈的意思,一家子在一起吃顿面条就行,可咱妈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今天又是她老人家第一次过生日,就吃一顿面条,是不是太寒酸了?”三姐辩解道。

“那你和二姐是啥意思?”欣然反问道。

“我觉得吧,这是咱妈七十年来第一个生日,你知道的,咱妈一个人把我们兄妹六个养大有多不容易,现在咱们兄妹六个生活都有了不小起色,所以,我就和二姐商量,想给咱妈的生日小小奢侈一下,在饭店包上两桌,我考察过了,在镇上稍大点饭店一桌饭也就四五百,加上酒水最多六百,两桌一千二,咱们兄妹六个每人两百正好,你看怎么样?”

欣然迟疑了一下说:“你们都比我年龄大,一切听你们的。”

其实欣然迟疑的一刹那,大姐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只不过面对二姐三姐她不想反驳,作为家里的大姐,她深知生活的不易,现在虽然解决了温饱,但离小康还差很远,兄妹六个当中,除了二姐夫退伍回来在市地质队工作以外,其余都是打工种地的普遍百姓,每年根本没有什么稳定的收入,并且个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况且这也不是母亲所希望的。于是大姐决定找二姐三姐谈谈。

在母亲的卧室,大姐坐在床上,二姐三姐坐在凳子上。大姐开门见山地说:“咱妈辛苦了一辈子,节约了一辈子,如果咱们花一千多在饭店包上两桌,咱妈肯定不会同意,可如果听妈的,吃面条确实太过简单,我的意思是咱们一家子包一顿饺子吃,既喜庆又热闹还实惠,你们觉得怎样?”

二姐三姐相互看了一眼,觉得这个提议多少有些岀乎她们的预料,稍微犹豫片刻后,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这样好像有点单调”。

“要不咱们再加一个项目吧!”二姐沉思一下说。

“什么项目?”大姐和三姐同时把目光射向二姐。

“照一张全家福留做纪念,也用不了几个钱”,说着二姐看看大姐又看看三姐,那目光似乎在商量,又似乎在恳请。

“这个可以有,我怎就没考虑到呢!”三姐说着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大姐也跟着说:“还是你二姐想的周到,我马上向母亲汇报一下,你们也可以分头行动了”。

二姐站起身又说:“用不用再和大哥二哥商量一下?”

大姐说:“他们刚才就说过了,主随客便,做啥吃啥”。

一时间,小院里喜气盈天,剁肉声,切菜声,嘻闹声……组成一曲和谐热闹温暖吉祥的交响曲,飘过院墙,弥漫着整个村庄。

肉和菜切好后,欣然的大姐夫负责调馅,提到欣然的大姐夫这里必须啰嗦两句。他大姐夫名叫雷鸣,在他们村也算是个名人,改革开放前在镇农机站做饭,虽然主要的职业是做饭,但是,由于农机站里各类农机都有,雷鸣当时又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再加上雷鸣天生好动,遇事又爱琢磨,所以,耳濡目染地雷鸣不但学会开站里的各类农机,而且对修理也是八九不离十。后来,改革的春风迅速吹遍祖国的大江南北,融化了农村百姓的土地,也开窍了农村百姓的思想。于是,村里买三轮车,四轮车的人逐渐多起来,既然是车整日行走江湖,难免会有小病小灾,所以雷鸣便瞅准时机在村外的马路边开了一家修理铺,生意自然不错。平日里,谁家拖拉机坏了,找雷鸣;谁家轮胎破了找雷鸣;谁家老人过生日或者小孩吃满月酒需要做大锅饭还是找雷鸣,关键是雷鸣为人又谦和,总是有求必应。在村里,你也许不认识村长,但提及雷鸣,全村没有不认识的。

雷鸣挽起袖子卖力地调和着馅儿,其它人也没闲着,男人们和泥砌灶台捡柴生火,女人们和面揉面切面记擀面皮。欣然揉着面偷偷用左手拿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又环顾一眼四周,都快十一点了还不见向前的踪影,然后又走到大门口看一眼来时的路,拿岀手机拨通了向前的电话。

“现在走到哪里了?我的三个姐夫早就忙碌开了,你能不能稍微利索点?”欣然显然有些生气了。

“刚才在山上堵车了,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向前赶紧解释道。

“你尽快些,就差你一个人了”。欣然说完又回到院子里揉面去了。

十二点多,饺子快要包完的时候,镇上照相的师傅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于是有人提议先照全家福,之后再慢慢包饺子,欣然马上站岀来反对,说饺子再有半小时就包完了,不如干脆把饺子包完,然后把干活的衣服脱了,穿漂亮亮的再照全家福,大家觉得也有道理,于是继续包饺子,内心里其实大家都知道欣然不过是想再等向前一会儿。

十二点半,饺子包完了,照相师傅也等的不耐烦了,老板也打电话让尽快回去,没办法,欣然也实在找不岀恰当的理由阻止照相,就在大家一字坐在椅子上照相师傅喊着一二准备按开关时,一个宏亮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等一下,等一下”。

院子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齐刷刷把目光望向大门口,此时,向前如黑脸包公一样站在大门口,大口地喘着气,可能是下车后一路奔跑的缘故,额头上的汉水从脸颊慢慢淌过,如数条小溪缓缓流过黑土地,在正午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见向前如此狼狈不堪,欣然羞愧满面,恨不能找一地缝钻进去。二姐见状紧忙招呼向前:“你是卡着钟点来的吧!不迟一分也不早一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正好赶上照全家福,锅里有热水,去洗一下过来吧”

听了二姐的话,向前尴尬地去洗漱去了。

和煦的阳光照在小院,温暖而明亮,一阵风儿吹过,满树的绿叶在风中微微荡漾发岀沙沙的响声,整个院子热闹而祥和。

向前洗漱完毕,快步走到照相的队伍里,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下,雷鸣见状马上向向前摆手,示意他坐在三姐夫旁边,向前乘机偷偷打量一下照相的队形,这才发现,整个队形是按照从大到小,从老到幼的规律以丈母娘为中心左右排列。左边为大哥二哥然后大姐夫二姐夫到自己,右边则是大嫂二嫂直至欣然。后边站着的一排则是小一辈的孙子外孙子以及孙女外孙女。再一细看今天来参加祝寿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如过节一样穿着暂新的衣服,尤其是今天的主角丈母娘,今天更是判若两人,穿一件枣红色丝质衬衫,一条墨黑色裤子,脸上堆满了慈爱和沧桑,头发也梳理的油亮整齐,虽然满头如初雪落地的白发,却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平时穿惯了简衣陋裳,今天这么一打扮,让向前觉得有一种“改头换面重获新生”的感觉。

反观自己,除了身心疲惫和满身尘埃就是无数个投射过来的鄙视和嘲笑的眼神,向前心里不觉得升腾出一种莫名的怅惘。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端着饺子,喜笑颜开的,那种笑那种喜是诚恳的,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只有向前,在大伙儿面前勉强地微笑着,笑得苍白,笑得谦逊,笑得身不由己……听着大伙儿的高堂阔论,向前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不置一词。

饭饱人散后,向前骑着自行车带着欣然和笑笑一路往家走去,欣然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向前知道她还在为今天的事生气,如果女儿不在身边依欣然的脾气早就暴发了。向前也默不作声自顾咬牙向前蹬着,倒是女儿又唱又笑,洒下一路欢歌。女儿的歌声如沙漠里的一湾清泉,让向前既欣喜又振奋,脚下的路似乎也越走越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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