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也有病毒(二)之迷失天堂

阿特夫斯基 从刺沉默

​这是李成人生中第一次练嗓子。练嗓子是个技术和艺术相结合的活,不仅涉及生物学和心理学还涉及伦理学和道德哲学。吸了五次气,红了三次脸,在新加坡2号楼1单元楼下,终于传出一声呐喊。“柳蓉——”。第一嗓子即出,后面几嗓子也随即而来。似乎是为了给楼里的父老乡亲,体验一下杜比音效的立体感,他以2号楼为中心转了两三圈。李成毕竟是个追求极限完美的优秀男孩子,容不得有任何瑕疵。为使音效更有层次感,他搭乘电梯每隔四层楼,练一遍,并不时走来走去,以2/2拍的节奏,营造出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音调,似乎既专业又专一。

 天才,就是将一件事情重复成千上万遍的人,这是李成所信奉的人生信条。天道酬勤,这话也自然不能假,更不该假。时达半个小时的“练嗓子”,还是取得了一定成绩的。比如说:有个听起来像小孩子的声音回喊道:“没这个人”。“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事”随后便传来母亲气急败坏的的训斥声。比如说:有些男人九曲十八弯的噢——噢——噢的调笑声,再比如说:“你他妈的脑子有病是吧?鬼哭狼嚎”的赞叹声。这都是“天才”的佳作,引发的人类变革。李成当然不是那种庸俗的只在乎结果的人,过程才更重要。这话也不该错。或许是李成的不屈不挠的坚持换来的感天动地,也或许是天道果然酬勤,30分钟以后他的嗓子终究还是沙哑起来。事实证明勤学苦练果然有效,过程也确实重要。

思念就像一罐330毫升的可口可乐,让人既饥又渇,却打着饱嗝。当然,李成自然不会是那种薄情寡义之徒,倒不是因为他生性凉薄,只是他更迷恋百事可乐,即使他厚颜无耻而又卑鄙下流。他一向将男孩和女孩之间某种既定的情感和关系,称为“职业操守”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只是世间的男孩女孩从未在这一件事情上,有过“岗前培训”。男孩往往无证驾驶,女孩也只是为了顺路搭车,幸福的一路相安无事,最后一拍两散;次之的,也不过是女孩再换新车而已;不幸的车毁人亡,双双毙命也未尝不是没有。人们将前者称为幸福;次之者,称为有缘无份;而将后者称为与己无关的故事。李成到底还是太年轻,那时候,他不知道“痴情”还有很多个名字,比如不识好歹,比如厚颜无耻,又比如寻衅滋事。

他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叠纸。每一层有9个房间,25层,总共225个。你瞧,统计学还是有用的。从概率论角度讲225分之一,希望不算渺茫。他从最有可能的第十三层左侧查起,“你好,我找柳蓉”,在敲了四下门后,门内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谁?柳蓉?你敲错门了。”李成拿起手中的纸在1309的数字上画了一个叉。1308的房间肯定没人,在他敲了三次门,无人应答时得出说服自己的正确结论。新加坡的门与门总是惊人的相似,制式而又标准化的防盗门,长宽一样的红色对联,以及一成不变而又杂乱的小广告。

 “你找谁?”“柳蓉。”“柳蓉是啥?”“就一个女孩,背着黄色书包,短头发,穿着灰色的衣服”。“那你觉得我是谁?”,“你······”,“你找错啦”,李成还想着怎么搭话,门就嘭的被关上了。只有门后的电视机传出模糊不清的声响,“本台获得最新消息,今日境外疫情输入23例,国内确诊累计92527例,携带病毒的肉类产品·······”,在和中年女士短暂的1分钟交锋对话里,从门的夹缝中,他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一边洗脚,一边看仅有25英寸的电视。

希望就像点在李成手里那只逐渐缩短的香烟产生的二氧化硫,随着抖动的双手,吸进肺里,然后从肛门窜了出去。“噗”你听,那是希望的声音。这是第19层楼最后的一家。再过十分钟就是新的一天,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在这十分钟里,李成拧头离去。“这或许是人口普查和实证调查的最初起源。”很多年以后,有个田野调查专家在他撒尿的时候,将这事告诉正站在他身边准备拉开拉链的领导,只是为了避免尴尬。

天堂的第三层依旧人来人往,只是听说521路最近停运了。人类最大的困顿在于总是想通过发现某种自认为科学的规律将人间改造成天堂,最终无一不是将其设计成了人间炼狱。就是在那些少之又少,通过数代人的忍辱负重的激进革命和牺牲而被改造成天堂的地方,人们也只是蜷缩在162平方厘米的口罩之后,与人隔绝了162公里。他们躲在“人民大众”和“乌合之众”里,企图在那,以冷漠和怯懦换取尊严和安全。李成轻车熟路而又镇定自若的四处张望,目光从每一个各异而又雷同的面孔和眼睛中直扫过去。他并不为自己的粗鲁和直接感到羞愧和胆怯。因为他知道没人会在意,无论他此刻在这里干什么,哪怕是堂而皇之的脱下裤子。况且自己脸上还蒙着口罩,如果连瞳孔“都不要脸”,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天堂不是很大,只有三层,当然拥挤。人们雄心勃勃,目光炽热而又呆滞都往顶端拥挤,其中似乎还混杂着几个伪装着的魔鬼。可能是人类的脸都太过平庸相似,也或许是李成内心的“喜欢”太过肤浅而又广薄。六个小时的兜兜转转猛然让他站立在了楼梯间。激情,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没的。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想不起那个人是什么模样,自己又到底是要找谁?恍惚间感觉坐在这里的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叫做“柳蓉”的名字。但他始终记得,上周和她的那顿海底捞,以及那部叫做“风平浪静”的电影。在那还停留着他逗她开心的最后一个笑话。“拉倒吧”这也是个笑话,她总结给李成的。于是,他转身向后,去洗了一个手,每个冬天都容易让皮肤皲裂,而这个冬天,李成决定涂抹护手霜。

那是我认识李成的第三个月的某一天,他将这故事讲给我听,他说他就像个笑话。我不知道他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不过,我依旧温情的告诉他:不,你就是个笑话。只是有一个问题总在我嗓子里提起却忘在嘴里——你讲给她的最后一个笑话是什么?

终章

你可能感兴趣的:(天堂也有病毒(二)之迷失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