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游戏》——没有窗户的房间

最近心情一天比一天坏,或许是太早接触死亡的缘故,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才二十二岁而已。
说真的,这个快乐得令人讨厌的家伙吹口哨的功力真不是盖的,那两张嘴皮子圈起来就像支汽笛似的,连我们老板最近花了三万块买来的那只九官鸟也比他逊多了。
可是毕竟我的心情实在太坏了,当我把满腹的苦恼告诉他,却只换来这样一句做作的回答,真是令人不爽,恨不得用一只特大号的橡木桶把他的大嘴塞起来。
辞掉工作?我早就想辞掉这鬼工作了,可是读书又有屁用?况且,半工半读没考上大学还情有可原,没工作就没挡箭牌了,我才没那么笨咧!
他妈的,当兵前要考大学,当兵后也要考大学,考考考考考考考,只有死人才不用考大学,死人只需要烤箱,不需要考大学。
“这就是超级大烤箱啦!”上班的第一天,坤洲仔带着我巡过一遍灵堂之后,就把我带到焚化炉前面,然后像百货公司的推销员那样开始跟我臭弹。
坤洲仔那猪生狗养猫带大的死变态,上班第一天我就发现他离死人愈近心情就愈好,当他带我到第一停棺室里面的时候,口哨也吹得特别响。
我只记得当时全身发冷,看着那一排什么“安顺”“至乐”“慎终”的灵堂,从小到大,从来不曾那样从头到脚——连指甲都挤满了一大票鸡皮疙瘩。我觉得坤洲仔真是全世界最恶心的人,当他示范焚化炉的操作技巧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尾冰冻的鲔鱼,被他用冷血的双手推进大烤箱里。
他妈妈的说什么做一个月就习惯了,坤洲仔说的比唱的好听,我已经做了二十九天了,鬼才相信老子会在一天之后就突然习惯了!
死怎么习惯?有谁习惯死了?除非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要不然怎么习惯?
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笑吧?或许是这个月第一次也说不定,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已经很久都笑不出来了。
笑了一下又怎样?有一天我照样还是笑不出来的;这就是我最大的问题,我太早接触死亡了,搞得心情一天比一天坏。
他不爽的时候就会一次连吃三颗槟榔,腮帮子鼓得肿肿的,像长了瘤似的。
同行的谁会偷那些秽气的东西呢?我只是懒得反驳坤洲仔那个白痴罢了,像他那种猪头猪脑的人,要是不让他找到一个自以为是的理由,他就会像死猪那样整天发出令人厌恶的猪叫声。
    管他去死的,想那么多干吗,反正老子已经决定不干了,每天掉一千个花篮也不干我屁事。这种每天跟死人打交道的日子实在是太衰了。老板人倒是不错,不会鸡鸡歪歪的;坤洲仔偶尔良心发现的时候也会塞个两仟块给我,或是请我去油压。可是,老板娘那个贱巴巴的样子实在看了很不爽,那副整天从起床之后就开始设计着从死人身上再剥一层皮的钱奴相,令我想吐。如果全世界的葬仪社都像她那样的话,所有的人都会死不瞑目的吧?接运、冷藏、洗身、化妆、大殓、火化、封罐、寄存,全都要故意拖延时辰敲一笔,寿衣、寿被、寿枕、鲜花、瓶花、相框花还要再剥一层皮;难怪阴魂不散的人愈来愈多,想来真叫人恶心。特别是吃饭的时候更教人受不了,每天看她用不锈钢筷子叉下一片鱼肚,送进嘴里左右开弓地吸吮着,然后再小心翼翼地退出鱼刺的样子,真是令人反胃透了。
畜牲就是畜牲,坤洲仔这畜牲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现在一定正在三夹板隔间里的丽珠仔身上,死死地抱着那具全身抹油的尸体抽筋呢。这些变态的家伙全都一个样儿!他妈的只要闻到尸体就精神百倍活力充沛。
全世界的人要不是死了就是不见了,不见了的人都在油压店楼上死命地抹油,抹了一百次就变成木乃伊了。没错,坤洲仔那半死的人就该多抹点油。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死没出息的,走人就走人了嘛,干吗还假惺惺地到殡仪馆来跟坤洲仔说拜拜呢?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死没出息的,走人就走人了嘛,干吗还假惺惺地到殡仪馆来跟坤洲仔说拜拜呢?
所有的人跑来跑去最后还是跑到殡仪馆来,想来真令人英雄气短。
坤洲仔那阉猪倒还在丽珠仔的大屁股上滑来滑去地儿女情长呢!真他妈的一点创意也没有,滑来滑去滑不烦吗?滑到最后还不是滑到停尸间去。
死亡就是他妈的死亡,就是他妈的没搞头了的意思,谁管你适不适合?死我可见多了,不信你可以去做问卷调查,没有人会觉得自己适合死亡的。死亡就跟对发票一样,早晚会中奖的。不管你是他妈的吸血蝙蝠、九官鸟,还是什么死变态,早晚都会宾果的,奖品就是下地狱的入场券一张和孟婆汤一碗。
时常跑殡仪馆就是变态吗?够屌的人才会常常上殡仪馆呀,坤洲仔那没见识的,电视新闻上不是每天都在报说哪个王八又去给什么乌龟鞠躬了?人面阔嘛,有什么办法。不过说真的,每次看到孔雀鱼穿得那么酷坐在告别式场里面听随身听的样子,还真是他妈的怪怪的。
这真是历史性的一刻,满满一长排的衣服随我选,这么多怎么选?一件接一件大概可以排到月球去了吧。我他妈的真的走运了,华盛顿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大概还在种樱桃树吧?
这大概就是职业病吧,就像我也有我的职业病,我的职业病就是因为我太常接触死亡的关系,所以变得愈来愈像死人,他妈的!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我的八字一定也是个贱格,总是快乐不起来,就像小时候读书的时候想游戏,游戏的时候想读书。
一定是孔雀鱼听的那种什么鬼音乐才让我想抹油的,那种萨克斯风吹得好像有一只毛毛虫在我身上爬来爬去似的,我只是想抹点油让那只毛毛虫赶快滑掉罢了!
坤洲仔我跟你讲,孔雀鱼逊得连一支A片都没有,满满一抽屉都是葬礼告别式的录影带,我还看到孔雀鱼戴着一支很酷的雷朋墨镜跟一群人围在一个棺材旁边。孔雀鱼嘴巴动来动去的不知道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说着说着眼镜下面就流出两行眼泪来了,那个镜头真的还蛮感人的。
孔雀鱼的房间跟停尸间似的,连个窗户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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