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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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位朋友,他住在小学学校附近。我去的那天阳光灿烂,路过桥边,路过小溪,荠菜花正迎着春天蓬勃生长。


本来我没有计划去的,但十一岁的小堂弟百无聊赖,拖着我让我带他出门玩。我不愿意去,他就讲,“我一个人去就去。”

不过他真要一个人去我倒不放心,虽然熊孩子有时候惹我生烦,但毕竟也还是孩子。我倒不是担心他迷路,只是怕路上的陡坡和河水,出现啥意外。

于是我对他说,“我认你当大哥,你收我做小弟,我就追随你。”他盯着我,目光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向后跳了一步,“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你想干嘛?”

我哭笑不得,只得诚恳地告诉他,“我跟着大哥混,大哥给我买根冰淇淋就好了。”

他打量着我的目光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把两边的裤兜翻过来,把钱递给我,然后又从身上的棉袄里翻了一遍。我帮他数着,一共二十三元钱。我说够买一根冰淇淋了。他也豪气干云地拍着胸口,“跟大哥走,大哥给你买东西吃。”

他的母亲在一旁出现,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抿嘴一笑。


在学校的操场上,我问他寒假作业的事,他也难得的有耐性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是实话还是胡诌。不过他比同龄的我,自律性高了不少,我的作业从来都是收假后到了学校才开始补。

我想翻单双杆,可惜身上带了太多东西,我生怕掉了什么。于是我只有立在一边,看他大展身手。他双脚勾住铁杆,身体向后倒挂下来,然后一边像荡秋千一样晃一边冲我喊,“你来试试呗。”

看我摇头,他露出嫌弃的神色,然后挺着身子又坐了起来。

高中的时候,我也还喜欢在单双杆上做和他一样的动作。

我给他拍了几张照片,他也非常配合,拍完后我拿给他看,“大哥你长胖了,你看太阳下的你满脸肥肉,活像东北土匪。”

他却不以为意,转头带我奔向校门外的小卖部。


小卖部里没有冰淇淋,于是我的大哥理所当然地背弃了他的承诺。他买了两盒小炮,一个打火机,临走了,买了一瓶东鹏特饮。

我帮他验货交钱,他看着门外炸小炮的其它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然后直催促我拿好钱就走。十五年了,卖东西的老头还是我小学那位,不过现在是真的老头了,在最后他给我退钱的时候,他看着我,递过来的手忽然停滞了一下,“你是…你是…”

我以为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和我开玩笑,于是也眯起眼笑着望着他,想看破他的狡黠。看到他一直疑惑的神色,我才明白他这次是真的,于是我笑着报出父亲的小名。看到他恍然大悟的样子,我附和着笑,“认不出来我了?”

他的鬓发已然花白,曾经商人惯有的狡黠的笑也隐匿在了他的满脸皱纹里,他坦然地说,“认不出来了,是真的认不出来了,你现在还在成都读书?”

我正想摇头,身边的小堂弟忽然搡了我一把,“他都毕业两年了,早就上班了。”

他老婆也从一边走过来,随着他的感叹附和道,“时间真的快,现在这些娃都认不出来了。”

我只有赧然笑笑,然后被不耐烦地小堂弟推了出去。但我还能感受到背后他们的目光。

走出门,我想了想,原来上次到这里来,还是2014年的夏天。


小大哥把东鹏特饮扔给我,自己划燃几颗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他忽然把一盒炮放进我手里,倏地顺手取走我怀里的东鹏特饮,然后在我呆若木鸡的目光里淡定地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大哥,你这样做,小弟要造反了。”我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咬紧牙质问他。

他还是不以为意,“你不是要冰淇淋的嘛,这儿又没有 。等回了成都,我就给你买。”说罢又炸响几颗炮。

他给我几颗炮,让我蹲下来,正当我疑惑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点燃打火机凑过来了。吓得我一把扔开那些炮站起来就走,他在后边放声大笑,“小弟你真是个胆小鬼。”

“等我回成都了,就给你们左右护法办招待。”

我以为是他同学,但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左右护法?大哥你另外还有小弟?”

他左摇右晃地颠着步子,“当然了,混江湖手底下怎么能没几号人?你是左护法,右护法嘛…”他顿了顿,然后拔腿跑了起来,“聪聪啰。”

聪聪是他养的一只金毛,我忽然觉得自己全败给这个小子了。我本来想去追他,但还是在四周的莽莽枯草里气馁地罢休了。


冬天河水断流了,长满黄荆和其他灌木的巨大的石头嶙峋地躺在河床上。原来路上的石桥在汶川地震中垮掉了,后来新修了一座,更高,更平稳。小学的时候,河里淹死了一个老太太,然后我们那几年都不敢下河玩。

小道人少,他在前面跑的没影了,我爬过圮坍的石梯,回头看身后灰色枯枝间隐隐露出的河里的石头,心中只觉得时间飞快。

平阔的田野上,绿油油的麦田和金灿灿的油菜花错落有致。路边野花野草也都探出了嫩芽,黄色的迎春花在枝条和煦开放,素白的荠菜花恬然地攒在田埂边上。

我远远看见他的背影,踟蹰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我开口唤了他一声,他听到声音,立马转头跑向我,他气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你咋这么慢哟,我还以为你撇下我一个人回去了。”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大哥你怕是搞错了是谁丢下谁跑了吧。”

他抬头哼了一声,脸上全是压抑不了的笑意。


时至昨日,我又到他家,见到他了。他这几天感冒了,头发又留得很长也没打理,他埋头打游戏,头也不抬地招呼了我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缘故,他抬头我发现他瘦了一些,但脸庞还是写满了孩子的稚气和蓬勃的生气。六年级了,或许要开始长个子了。

我走过去向他摊出手,“嘿,大哥,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东西?”

他抬头笑着望了我一眼,伸手拍了我的手一巴掌,“小弟好,大哥记得,冰淇淋嘛,没得,我没钱。”

看到他如此坦诚,我一时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我走到阳台上,看到聪聪蹲在他新买笼子里,笼子挺大,但长大的金毛还是要蜷着身子才能容纳得下。

难怪刚刚推开门的时候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大哥的冰淇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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