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记忆 (小说)

至今,我不知道他的姓名,是因为那次时间仓促没来得及问,也不知道他的地址。虽然那一次有点误会,可我认为我们是朋友。也许是一相情愿,我仍然愿意是他的朋友。

那是数年前的事情了,当地驻军向南开拔去保卫我国的疆土。我们火车站担负着重要的几十列军事运输任务。我是车站的服务员,专门为部队烧水。任务简单,但是熬上几昼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清楚记得那是个雨夜。也许有人会问,怎么凑巧,又是雨又是夜,想给小说加点氛围?坦率地说,事情就是发生在雨夜。那天,我托着腮蹲在茶炉前,腚早已坐麻了,不愿意再靠一下板凳。门是关着的,可以清楚听见风吹树枝呼呼响声;也可以听见,雨点打在地面的节奏声。外边响起了激昂的军号声,又有一列军运列车要出发了。我知道他们到前线的艰难,心只有些发酸。

门被推开了,一个怯生生的军人,提着一串军用水壶,站在门前。我仔细打量他,是一位小战士,顶多十七八岁。他圆圆的脸上带着稚气,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又机灵又羞涩。

他轻声问:“同志,水开了吗?”

“马上就开。”我打开炉门,加了几铲碳,火苗呼呼叫着,沉睡的茶炉已经打呼了。

他站在门前,拧了拧湿衣服,朝炉边凑了凑。我把身边的板凳递给他。他谢绝了,也蹲在炉边烤衣服。我看他那孩子似的身影在想,这么大的半大小子,如在家里也许还在父母面前撒娇呢。可现在,他为了祖国和人民奔赴前线,将在枪林弹雨中同敌人和死神搏斗。

我掏出“红旗”香烟递给他一支,他摇摇头。我独自点燃了香烟,轻轻吐着烟雾。想和他啦啦上前线的事,又怕吐出不合适的字眼,引起他的不快。他也是默不做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支香烟抽完了,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我是好喜好闹的人,沉默得喘不过气来。他也许发现气氛也过于严肃紧张了,也许苦于找不到话题,掀起军帽摸着刚理过的光脑袋,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一盒用塑料纸包的大“中华”。

我惊异问:“哟,大‘中华’?好烟。”

他笑了笑:“我们都买好烟。我不会抽烟,也买了几盒。偶尔抽几支玩玩。”

烟有些湿了,我接过来凑在炭火上点燃。他笨拙凑过来对了火,刚吸了几口就咳嗽起来。

“当几年兵了?”

“去年才当的兵。爸爸说,退伍后就有了工作。我听了爸爸的话。”

“退伍以后想干什么?”

“爸爸是铁路装卸工,我倒想开火车,走南闯北跑遍祖国大地。”

“上前线害怕吗?”我轻声问。

他瞪了我一眼,默不做声。

水开了,他打满了水壶,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小声说:“不瞒你,心里唧唧咕咕,仗没打过,不知道听见枪声腿打不打晃呢。”

我开玩笑说:“开火车可不用打仗。”

他瞪了我一眼,气呼呼说:“咱们战场上见。”他飞快消失在雨中。

我追了出去,高声喊:“同志,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头也没回向前跑去。

雨还在“呼呼”下个不停,我冒着雨到站台上送开水。这本来不是我的任务,可我想在站台上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要不他会对我误会一辈子的。

站台上,挤满了军人,我极力想在人群中寻找,也没有见到那圆圆的带着稚气的面孔。集合号响了,战士们迅速走上了军列。我仍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真的非常失望。

一列军车拉着长鸣出发了。在最后一节车厢里,我突然见到了他,不由高声喊着:“哎-----再见!”他一定听见了我的声音,他在向我挥手告别。

一年过去了,我地驻军胜利凯旋了。在欢迎勇士归来的行列里,我始终没有见到他。也难怪,在数十万欢迎队伍里,在几十列分批返回的列车中,想找到一面之交的朋友确实不容易。

现在,事已隔多年,许多往事已经忘却,但他那倔强的可爱形象却经常在脑海里浮现。我有些内疚,不该开那句玩笑。我想知道他的消息,又怕不祥的消息。让他那可爱的形象永在记忆中吧!我们的友谊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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