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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风语阁文苑《偶遇》作业主题活动。
01
楼下前不久开了一家赵鸣鸣零食店，是上个月涌入的一家连锁店。与这家店同时开的，还有女儿学校附近及不远处的城市中心地带也各开了一间。一时之间，整个城市的男女老少，隔三叉五都爱往这几间连锁店跑，连曾经最受欢迎的大润发也冷清了很多。
女儿上晚自习前，说我在家窝了一天，应该出门疏松一下筋骨。还说，每月8号是会员日，可以顺带给她备点干货存着。
未等我答应，便去衣柜里随意给我取了一件秋衣出来。一看，是她不穿的一件牛仔衫。这丫头现在和众多高中生一个样，就喜欢那种宽、大且长的衣服。于是前几天收拾完她的衣柜后，我的衣柜便多了不少她前两年买进却没穿几次的衣服。我对穿衣很随意，况且她的衣服我穿上并无违和感，相反还感觉年轻几岁呢。
女儿挽着我的胳膊出了家门，在零食店门口，女儿叮嘱我买好零食再去散散步。我答应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进了超市。
零食店里人山人海，如果不是答应了女儿，如果不是趁着会员日可以省点钱，我才不要和这些人挤呢。
依照女儿的口味，我在面包区域停了下来，几个口味各挑选了几包。随后，在饼干区域找到女儿爱吃的巧爆发酸奶巧克力曲奇，一下拿了六盒。接着，泡面、辣条等垃圾食品也挑了一点。尽管我一直不喜欢女儿吃这些，但控制不了她喜爱呀。不给她买，她自己也会偷吃的。不如让她在我的眼皮下吃，我还可以管控着。还有，她爱吃的果冻也不能少。没几下，就装满了一框零食，便排队等候买单。
“这位女士，麻烦过来这排呀！”我抬头，见一位女员工在两个收银台间临时增设了一个收费点。这女子有一双大眼睛，似曾相识。
“您好，请问有会员卡吗？”咦，这声音好像也有点耳熟。我瞪大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随后把口罩摘下来。
“你，你，你是小媚?你住这附近吗?二十几年没见，你好像还是当初的模样，远看像个学生呢。”
“卢姐，你是说我还留着当年的齐耳短发吗？”
“就是呀!除了瘦了不少，其它倒没怎么变，看起来很年轻呀。”
“哪有呀，都老啦。再说，我离开你们后一直留长发的，这两年懒得打理，才又把头发剪短的。”
“我今天是来这里帮忙的，现在人多不便多聊，你扫我微信，我们约个时间聚聚。”
买单后，我径直回了家，抱起书本继续啃。再过一周，就是消防工程师考试，我还没准备充分，得抓紧。
晚上十点半，收到卢姐的信息，说今天会员日，人会特别多，她表弟让她来店里帮忙，没料想这样也能偶遇我。
我们这个城市实在太小，在大街小巷遇见熟人是家常便饭。有时，赶着出去时，被人拦下闲扯是常有的事。对于不那么爱说话的我来说，是苦恼的，于是没事更喜欢窝家里。特别是这两年，家变后我更不爱面对大众。不过，在疫情反反复复的年月里，戴上口罩倒也省事不少。如果今晚我不主动露脸，卢姐是认不出我的。
“缘分让我们相遇哈”我发了一个开心激动的表情给卢姐。
“周末有空吗？叫上你家老公和孩子一起吃个饭呗！”卢姐提议道。
“……没有老公，孩子学习忙，再说长大了也不会跟我出去的哈。”沉默了一会，我如实回答。
“对不起，我以为你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没关系，就我和女儿一起的小家也是开心快乐的呀！我最近比较忙，过一阵有空后我找你聚聚，好吧?”
卢姐同意了，说有空再约。我放下手机，强逼自己继续啃书。
没过几分钟，收到一条加友申请：你好！我是林勋铭，还记得我吗？
林勋铭?多年前在卢姐表姐那里偶遇的那个小男孩?我没有立即通过。
“我是卢燕燕的表弟”看着对方再次发送申请，我的思绪一下被带回久远的过去。
02
二十一岁那年，即是我中专毕业的第二年，我在禅城一间日资企业品管部任职质检员。
制造部车间有很多我的老乡，虽然我不是个热情的姑娘，但个性比较随和，与他们相处算是愉快的。
某个周末，与我关系最密切的卢燕燕说我不能老一个人呆在宿舍看书，应该与大伙一起出去玩耍。我说自考的书太难啃，我得认真看书，看能不能考过去，如果不行，就要去报考辅导班。
真正的自考只需报考费及书本费，一个科目如果一次通过的话，只需几十元，报考辅导班则需上千元。对于无积蓄的我来说，勤奋显得尤为重要。
卢姐却说，少看一天书并不会影响最终成绩。我被拉着一起去她表姐的出租屋里吃午饭。
我俩伙同另外几位女老乡一起乘公交车去往她表姐处，刚到楼下，听到二楼屋内传来几位男子的聊天声，间中夹带着一些嘻笑声。我突然后悔跟来，承认我有社交恐惧症，特别是不知如何与男士相处。
我拉了拉卢姐的衣服，在她耳边小声道：“卢姐，我突然想起我表姐让我这周去她厂里找她，我现在就过去吧。”
此时，卢姐的表姐下楼迎接我们。卢姐说我要离开，表姐说饭已做好，就等我们几个到齐即可开吃，让我吃完再走。盛情难却，我不好拒绝。
表姐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十来个人分开两桌，女士一桌，另多出几位女生与男士们一起。菜式比较丰盛，都是我们家乡的特色菜，比如酸笋焖鸭、黄焖鱼、酸菜炒五花肉等。表姐说，这些菜都是男士们的功劳，她小表弟是主厨。卢姐大声喊道：“弟哩，几年前你还是个时常流鼻涕的小屁孩，几时变成了这么优秀的大男孩呀？”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我低垂着头努力地吃着饭，不一会儿便将一碗饭干掉了。我礼貌地说我有急事需先离开，大家慢慢吃。瞬间，感受到一排眼光齐刷刷看向我，我匆忙出了屋门。
我伫立在公交站牌，思量再三后，决定独自去逛街。上次去表姐那里，她确实让我休息就去找她玩的，但我其实不太想去，每次去到总有她的男同事一起吃饭，而且经常是不一样的人，感觉特别扭。
一个人在街上逛了一会，还是决定去图书馆坐坐。快天黑时，我才起身回宿舍。
03
第二天中午，卢姐在饭堂拉住我，一脸坏笑地盯着我看，也不出声。
“姐，你干嘛呢?”我沉不住气，先发问。
“我表弟说喜欢你，想问问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啊?哪个是你表弟，我不认识他呀！”
“就是昨天在我表姐那里的其中一位男孩。”
“你别开玩笑了，我都没和他们任何人说过话，而且我只呆了半个小时这样，哪来的喜欢呢？”
“真的，他说你进门的瞬间他就动心了呀！”
啥?长这么大，从不相信有一见钟情的事，如今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这个玩笑听过后就忘了，我继续着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啃书的平淡生活。
一晃，一周又过去了。周末的晚上，我正在背《公文写作的方法及应用》一书时，卢姐来我宿舍，递给我一封信，说道：“小媚，这是我表弟写给你的信，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这表弟呀！”
“姐，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再说，你表弟肯定比我小，是吧?我不喜欢小男孩呀。”
“你看看信再说吧，我走喽。对啦，他说等着你的回信呢。如果你不回信，他下周还会再写，直接寄来厂里。”
卢姐走后，我拆开信，这是一封长达三页的信，字体刚劲有力，是我欣赏的那类字体。
信的开篇，他介绍了自己的家庭、工作、生活情况。从中，我了解到他叫林勋铭（与我初一班主任同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卢姐是他二姨的女儿，另外一个表姐是大姨的女儿。技校毕业后，在一间工厂从事技术员工作，不抽烟不喝酒。
接着，述说了那天的偶遇也许是天注定。他大表姐之前约他周末聚餐时，他是回绝的，因为要陪同领导出差。那天早上领导临时有急事，他才得以正常休息。他说，表姐这些老乡朋友，他多半见过，完全是冲着美食而去的。
通过他的这些简述，感觉他虽然年纪不大，倒也可算是个踏实沉稳的男子。但信的末尾，则给我一种浮夸之感。
你的出现，无疑是个意外，瞧见你的瞬间，直觉心跳加速到120次/分钟。
你虽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色，却拥有撞击我心灵深处之魔力。你看似很平凡，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虽然，我还不了解你，但像是前世已经认识了你。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今世红尘作伴？
读完信，心情多少有点起伏。从上初中开始，就经常有男生给我写信，但好像还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这么直白的表明自己的心意。就说初中的那位邹同学吧，从我步入社会起，基本每半个月一封信，已连续写了两年，也没说过半句喜欢我的话。
这位林勋铭，倒是干脆利落得很。不过，有点急于求成，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至少，我还没有回信的冲动。
04
一周后，林勋铭果真再次给我来信。
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以自己为圆心，给自己筑了一道心墙，你在圈内漠视着大家，别人在圈外再努力也没法将你看真切。
这几句话给了我极大的冲击力，大概，我真的是这样的一个人。一直以来，我比较习惯独来独往及我行我素。
卢姐说她根本没和表弟提起过我这个人，就算经过那次偶遇后，表弟也并没怎么询问我的一切。
如此说来，林勋铭仅凭着对我短暂的直观感觉，给予了我这样的评价，这不得不说是具备较为深刻的洞察力。
尽管，从两封信看来，林勋铭是个有点思想的男孩。但是，并没引起我感情上的共鸣。不过，出于一种礼貌，我还是决定给他回信。
我首先谢谢他对我的喜爱，接着告诉他暂时没有拍拖的打算（要专心自考大专），最后委婉地说我难以接受比自己小的男生。
很快，收到回信。他说没想到我的字如人一样娟秀耐看，让他愈发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我。他说他不会影响我的学习，只要我同意，他愿意等我完成自考。至于年龄差距，本就只小一岁多，根本不是问题。如果能给他机会，他一定会让我感受到一个成熟稳重男子的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给他回信。
周末的下午，卢姐说她表弟在厂门口，希望能出去见见他。就算真的不喜欢，也该当面说清楚好点。卢姐拒绝作陪，我无奈一人前往。
刚走出厂门口，迎面走来一位男生。他个子不高，白白净净，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他快步来到我身前，笑着说他就是林勋铭。
他说他要去附近同学那里拿东西，顺便来见见我，问我能不能陪他走走。我点头同意了。
我们保持着一点距离，慢慢往前走去。他很好奇我为何会介意男生比自己小。我坦言女性比男性老的快，应该找个比自己大的才有安全感，再说成熟的男人更有责任感及担当。
“王菲和谢霆锋，两人相差大吧?看他们感情多好呀。我们只不过相差一两岁，再说你看起来并不会比我大，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这些话，听起来在理，但感受这东西是没道理讲的。
一路上，基本都是他在说，我偶尔回应一下。我陪他到同学楼下，他上去取了东西后马上下来。他想请我吃饭，我拒绝了，他只好送我回厂里。分别的时候，他说希望下次还有机会陪我，我没答应也没回绝，转身进了厂区。
见过林勋铭本人后，再看他的两封来信，对他多少有点了解，只能说这人并不讨厌。
05
再次收到林勋铭的信，间隔了半个月。期间我以为是我的木讷及冷淡让他却步了。这样也好，给不了他想要的未来，就不该让他心存幻想。
然而，看完他的信，我心境久久难以平静。
对不起，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能原谅我。再次见你，我对你的心意更笃定。可是，同时我也更害怕面对你。
因为，我欺骗了你。你一定很奇怪这次的字体为何与前两封信完全不一样。
没错，前两封信出自别人之手。你现在也看到了，我真实的字体是如此难登大雅。开始的时候，我不过是希望能用信件吸引你的眼球，但是见过你的字迹后，我才明白自己很可笑。
不过，信件的内容，全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是先把信写好，再让那位字体出色的同事重抄一遍。
我再次真诚地向你道歉，希望你看在我对你真挚热烈的情感份上，能原谅我这一次。我决定，从今天开始练习书法。
……
说不上生气，但失落是存在的。
此后，林勋铭陆陆续续给我写过信。我只回过一封，告诉他不必自责，说我并没责怪他，但坦言我们其实并不合适。
他也来厂门口等过我，尽管有时我差点于心不忍，但明白自己对他并没异样的感觉，终究没有出去见他。我让卢姐告诉他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应该去找寻适合他的女孩。
某个周末，我独自去市区图书馆借书，在回途中的公交车上，在经过那个站点时，突然在余光中瞥见一个似陌生却也熟悉的身影。
是他，林勋铭!心突然莫名狂跳了一下。我回头看时，他低着头，一副落寞的样子。公交车慢慢走远，他的身影最后变成了一个白点。我甩了甩头，也许我们是有缘无分。
不久后，我去培训班重学了简单的办公室操作软件，并离开了那间日资厂，出去找了份普通的文职工作。
在那个手机及网络还未普及的年代，我就此与卢姐她们那些老乡失去了联系。
不曾料想，时隔二十年，我和卢姐竟然会在家乡偶遇。
06
经过一周沉浸式复习，虽然没有特别的把握，但考试的很多题目倒也觉得眼熟。考完了，终于可以好好放松。
当晚，我便约了卢姐，我们定在我家附近的一间咖啡厅相见。
一见面，卢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说曾经的我肉嘟嘟，非常可爱。现在看起来太瘦了点，应该吃胖点才更有女人味。
接着，我们各自讲述了分开后的生活。
卢姐说我走后第三年，她也离开了那厂，与男朋友回到县城定居。结婚生子后，家庭工作两头忙，生活一直平平淡淡。
我说平平淡淡才是真，我一直希望一家人一起，过着简单平实的生活。可是，这些年一直在折腾、迷茫中过日。婚后，逐渐失去了自我。为了成全老公的事业，跟随在他身边，我不得不放弃一些晋升的机会。
女儿上小学后，我们在县城安了家，为了更好地照顾孩子，我辞职成了全职太太，也就此与老公开始了两地分居的生活。他对孩子寄予厚望，也就对我开始了诸多挑剔。直至后来，女儿失误没有考上他心目中的重点中学，我被贬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女人。
前几年，当二胎全面开放后，他一直吵着要二胎。并说如果有了二胎，他就辞职回家陪在孩子身边。尽管他口口声声说男女平等，可我明白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藏着一种遗憾，他终究是个世俗的男人。并且，我很清楚，靠孩子维系的婚烟是岌岌可危的。
我没有答应要二胎，而是选择了重返职场。在家的几年里，几乎与社会脱节，再说小地方的工作机会并不多。我没多少选择也就不挑剔，倒也很快找了份物业客服的工作，工资不高但相当轻松。
我以为工作后我的心境会逐渐平和下来，不料不久后无意中发现了他的心早已游离了这个家。为了孩子，我选择沉默，反正这些年我的婚姻一直似丧偶式。
女孩子的心思是敏感的，未等我们熬到女儿高中毕业，她已觉察出问题。在女儿的支持下，我们和平分开。
重返单身后，才惊觉这些年虚度了光阴。趁着还不太老，折腾吧。于是，我决定先考一个消防证，接着可能会去考社工证。这样忙碌充实的生活，像极了二十年前自考大专的那段时光。
卢姐静静地听我诉说，偶尔安慰一下。述说完后，感觉整个人无比轻松。卢姐说，我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我苦笑，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习惯甚至享受孤独，其实会是一种极好的状态。
07
“小媚，你还记得我表弟吗？”在我们走出咖啡厅时，卢姐突然问我。
我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突然想起我一直还没接受他的加友申请呢。
“他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拼，先在禅城安了家，但在他儿子上初三那年，为了孩子能上高中（在大城市成绩平平），在我们县城也买了房，由他老婆回来看着孩子。”
“现在呢？”我有点好奇。
“他老婆在家闲得慌，喜欢找人玩，最终玩出了问题。孩子上高中后住校，她离开了家。为了照顾逐渐年迈的父母，他前阵回来县城发展。对啦，城市中心那间零食店就是他与人合伙加盟的。你们楼下那间零食店老板，是他朋友。”
这世界真小啊，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未等我回到家，再次接收到林勋铭的加友申请。迟疑了片刻，我通过了他的请求。
很快，收到他的信息。他问：有空时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我回复：这世界很大，但我们这座城市却很小。如果有缘，相信我们终究会偶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