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里的人真少啊。

我坐在小板凳上,嘴里叼着一根冰棍,百无聊赖的看着人来人往,守在一堆蔬菜中间。偶尔来一两个阿姨或大叔询问价格,然后将一捆青菜卖出去,随上一把小葱和香菜,机智的大妈顺手再捋上一小把水芹,呵呵地笑着走了。

我还在叼着那根冰棍,看着对面卖猪肉的老梁熟练地切分排骨和里脊。厚重的剁骨刀在肉上走着,或剔或挑,或剁或切,像是要走出一朵花来。

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瘦小的身形遮住了那幕精彩的表演。

“这菜多少钱一斤?”她蹲下来询问,细细地挑选着。“四块五一斤”我忙乱地取出一个袋子递送过去,害怕这位顾客走掉。

“便宜一点,四块我就买。”她抬头微笑,小小的眼睛乌黑莹亮,太阳晒黑的脸上流露出少女的稚嫩和隐约的成熟。

看见她的脸,我突然想起了她是谁。

“哟,你好啊。”她一见是我,热情地向我打起招呼。

“你..你好...好久...不见..”我生硬地回应着,不知要如何像她这样热情地问候他人。

八年前,我还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在那所没什么朋友的学校里读书。因为转校生的缘故,大家都不认识我,加上我那奇怪的口音,很少同学愿意和我说话。放学时学校门口热热闹闹,大家一起约着去打篮球喝奶茶,我推着自行车一路走着,一路数着地上减速带。不知何时我知道了她,那个总是在桥上发呆的古怪的女孩。有很多次我在桥上遇见她,她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望着桥下潺潺的流水,越走越慢,柳树将叶子垂到了水里,风过悠悠,有时鱼儿跃出水面,溅起一片鳞光。

我总觉得她看见了我,因为她突然笑了,对着水面,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追着我跑,我努力蹬着自行车,身后是风的呼声。她骑着自行车,从桥上俯冲而下向我奔来,终于将我撞到在地。看着她的笑脸,我突然很生气,觉得那是一种恶作剧得逞之后的胜利笑容。我狠狠甩开她伸过来的手,骑上车追着她跑,一直将她追到很远很远的稻田旁边。在她号啕的哭声中我像一头愤怒的野兽,肆意地用手毁坏她的自行车。当我将那辆自行车的尾翼折出一个缺口时,我感到了深深的罪恶,我后悔自己的小器,尤其当我看到她哭成了泪人时。我突然觉得很迷茫,怔怔地看着她哭,分明是她先撞你的,你怎么能欺负女孩子,两种声音在我脑海中交错着,我开始害怕这件事被别人得知,尤其是她的父母。罪欲最终支配了我,我做出了一个后悔至今的决定,丢下她独自逃离了,并且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我闪躲着她的目光,胡乱地将青菜称好价格递了过去。“两斤,八块钱。”

她将纸币一张张捋好递给我,手法娴熟得就像那些阿姨大妈。我注意到她那双略微肥胖臃肿的手,还有手上那枚粗糙的戒指,以及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就像两天前看到她家门前摆满酒席、听到她要出嫁那般震撼。那时我正骑着车,一身短衣短裤,要去打篮球。这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都要嫁人了,我望着她家那座破败的小房子,老化的墙壁旁边众人围着她的父亲在笑,老父亲也在笑,落下了心酸的泪。

我匆匆接过她的钱,终于用极细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她展颜一笑,眼睛不再透亮,又像回到八年前的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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