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之死

对大多数人来说,在这座喧闹的城市里,急救车的鸣笛大概是他们所能听见的唯一不和谐的声音了。除去医生们,恐怕没有人想要和它打交道。不,即便是医生也不愿和它打交道。若不是这刺耳的、催命一般的噪音,生活似乎就能始终保持着它原来的模样,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滑过,仿佛卡通片里的剧情一般。

那辆救护车里躺着的会是怎样一个人呢?他是跟人吵架后弄伤了自己,还是从厕所里出来时脑出血发作?他是因为一时腿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还是被肚子里的石头折磨得满床打滚?他叫什么?他住在哪里?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家里有小孩了吗?他能掏出多少时间和精力来治病?他的家人又是如何想的?

他曾经是个幸福的人吗?

“不好意思,我要接个电话。”老师忽然说道。

我们早已老师们上课接电话这件事了。班主任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往医院的教务处告状,但效果并不显著。医生的生活总会被各种紧急情况所填满,至于有多紧急,大概并不是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就能理解的。

何况旁听他们的交谈也是我们的乐趣之一。

“是的,我在给学生们上大课,马上就结束了。主任的那件事是真的……”

流言早就在医院里传开了。就在今天凌晨,妇产科的老主任突然去世,原因大概是肺癌。

又是癌症。又是肺癌。

大家仿佛等待最终判决似的望着她。

“癌细胞侵犯了肺部的大血管,晚上的时候破裂了,大出血,整个人立刻就窒息了。抢救不过来。”

她挂了电话,对我们说着。

“他是做宫颈癌手术的专家,救活了无数人,但是救不活自己。”

对急症来说,氧气与血液永远是抢救的关键。而在他这里,却是两样东西全都失去了。

即便是医生,也总是会无能为力的啊。

就在上周,他还在给我们讲课,讲一句话就要咳嗽一声,以致于整堂课进行得无比艰难。有旁听的老师想替他下来,被他拒绝了。他之后硬是没再咳嗽一次,把剩下的课程坚持着讲完了,仿佛一个倔强的老兵。

如果当时便知道了他的身体情况,我也许会听得更加认真了吧?不,也许不会,也许我只会关注他身上的癌症,而不是他希望我们学到的东西。

况且,对一个要强的人来说,廉价的同情往往会使他更加痛苦。

“那你说,考了这个老师的研究生可该怎么办啊?”丁丁忽然问我。

“没太大关系吧,至少课题总不至于会被取消。而且这种大咖的手下肯定还会有小咖。”

“哦。”

“你可别告诉我你选了他啊。”

“我当然没选,可是……”

“老师刚才不是还说,他们在分头处理后续的事情。”

毕竟,无论发生了什么,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在医院中,这句话更是显得尤为重要。

“下午的妇产科见习,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个情况。”

“你怕会很尴尬吗?”

“嗯。”

“我觉得不会有事的。本来,那里就是新生命诞生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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