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木偶

(一)

“红姑娘,你这线真有用吗?别是诳我吧。”钱夫人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白线,有些不太相信。

红线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话却强硬:“这线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要不是觉得和夫人有缘,我是绝不会拿出来的,夫人若是不信大可还给我。”

呸,要不是你这不要脸的骚蹄子勾搭我家老爷,我能和你有什么缘!

钱夫人是家里的独生女,家境殷实,父亲早年为挣家业亏了身子,年近四十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自然是如珠似玉的捧在手心里。早年间不舍得女儿过早离开,眼看着女儿花期快过,才挑了个外地来的颇有才华的女婿。

成亲后,夫妻俩也过了几天蜜里调油的日子,只是这男人毕竟靠不住,没多久她就听丫鬟背地里嚼舌根,说老爷养了个耍木偶戏的。

钱太太倒也不甚在意,本就是盲婚哑嫁,谈不上什么伤心难过,反正家里的账目都在自己手里,钱老爷身上没多少银子。只要不少了她的珠宝首饰,不耽误她喝茶看戏,她也懒得去生那些闲气。可没想到,这死鬼居然把这狐媚子带回家里来了!

这要忍了,她在一众太太里还有什么面子?本是存着找茬的心思去的,谁知道红线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并且主动说要帮自己赢回老爷的心。

收回思绪,压下心中的不痛快,钱夫人脸上赔着笑说:“红姑娘别气,我这不是没见识过这种神通嘛,您多担待。”

红线倒也没真气,说:“夫人可以先试一试,总归也没什么坏处,不过这要是好了,您可要记得您答应了我的。”

想想说好的一百两黄金,钱夫人有些肉疼,可又想想将来丈夫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样子,再不济,也能打发走个让她糟心的浪蹄子。这么一想,这钱花得也值了。

红线割开指尖,往装着清酒的白玉杯里滴了三滴血,又拿出一张符,念念有词。也是神了,根本没看到什么火星子,那符却猛地烧了起来。接着,红线将白玉杯伸到她面前,钱夫人忙将白线放了进去。

转眼的功夫,杯里的东西都消失了,只剩一根红得耀眼的红线,跟普通的线没什么区别,只是线头的一端尖尖的,像针。

“夫人只要把这根线缠上老爷的头发,插在头顶正上方就成了。”

钱夫人看她脸色惨白,说话也透着一股子阴气,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心中鄙夷,也不知道那死鬼是怎么看上她的。又盘算着,这线若有用也就罢了,若没用,看我怎么收拾你个浪蹄子。可无论心里怎么怨恨,面上却丝毫不显,恭恭敬敬地接过了红线,客客气气地离开了。

(二)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钱夫人怒气冲冲地来找红线,桌子拍的震天响:“你不是说老爷会对我死心塌地吗?这才多久,他昨天又去逛花楼了!”

红线倒是不在意,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描眉:“夫人别动怒,您先说我那线有用吗?”

钱夫人怒气泄了一半,别说,这线还真神了。那天回去按她教的弄好,本来整天不着家的丈夫就跟条癞皮狗似的,整天黏着她,几乎都不离床,看着周围人或揶揄、或羡慕的眼光,着实还让她有些臊得慌。

“那线是不错,可这才几天啊,他就又不着家了!就没什么长久的法子吗?”

红线放下眉笔,又拿了把木梳,梳着她较常人来说,茂密异常的青丝,说:“法子是有,可是夫人这么久没来,我当是忘了当初和我说的话了。”

闻言,钱夫人剩下的气也没了,心里了然,这是要钱了。

说实话,这法子邪门,要不是她开得价高,她还真不敢用呢!忙赔笑道:“红姑娘见谅,我这几天不是被老爷缠着,出不了门嘛!您先说说您的法子,回去我就让人把金子送来。”

红线轻笑一声,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却还是起身,到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有手腕粗的一捆白线和一摞黄符。

“倒也不是我信不过您,上次的红线只是让您看看效果,要想长久,还是得您自己来。”

钱夫人满脑子都是如何把丈夫拴住,对她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异议:“该怎么做,我都听您的。”

“这线跟木偶线是一个道理,上次只用了一根,怎么能把这木偶拴牢呢,要想稳固,少不了要在头顶上多插几次。”

“这个没问题。”钱夫人急忙道,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姑娘受累了,得浪费不少血吧?你放心,我回去再给你加十两金子!”

红线冷笑一声,嘲讽道:“夫人真是好算计。您放心,就按咱们说好的,我一分不多要,您一文也不能少给。”

钱夫人当然求之不得,不要更好。

红线捡出三十根白线并三十张黄符,说:“这线娇气且认主,要想拴住老爷,还是得您自己的血才行。”

几滴血而已,还是划算的。钱夫人立马点头。

红线见她丝毫不迟疑,又卖了个关子,说:“可惜了,这平常的血到底比不上心头血,如果是心头血……”

钱夫人果然被勾住了,忙问:“心头血如何?”

红线把盒子规置好,桌上只留下挑出来的白线和黄符,继续说:“平常的血炼出的红线,并以对方的青丝,能让对方对你死心塌地,可若是心头血,则可以让您脱胎换骨,成了那戏文中的仙女儿,随便哪个人,只要您想要,弄一根头发烧成灰让他吃了,保管对您一心一意。”

钱夫人被说的心动:“有这么大能耐!”

红线笑笑:“当然,只是这心头血效果霸道,您若用,恐怕会反噬到您身边的人。”说完将三十根线并三十张黄纸交给她,告诫她每日插一根,一个月后,就彻底成了。接着又在纸上写了张几句符咒,将做法的细节说了一遍,打发钱夫人离开了。

(三)

“夫人……真的要这样吗?”丫鬟的手里拿着一根特别长的针,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利索。

“没用的东西,让你扎我,你抖什么!”钱夫人胸口放着一张黄符和一根白线。

父母早在自己嫁人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又没儿女,这反噬只能报应在丈夫身上。本来她还有些犹豫,可想想这几天钱老爷根本没回来过,听下人说,跟花楼里的一个姑娘打的火热,丝毫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家。钱夫人下定了决心,既然你不仁,我不义也算不得对不起你!

丫鬟虽觉得自家主子跟中了邪一样,天天神神叨叨的,可做下人的,也不敢违背,只好拿针刺进她的胸口。

针进入胸口就跟活了似的,挣脱丫鬟的手,钻到了肉皮下面,胸口的黄符和白线被血染红,再看夫人,竟是昏死过去了。

丫鬟哪见过这种场面,只以为自己用一根针将夫人杀死了,吓得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院子里。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死了!”

钱府家大业大,一众的婆子仆人也不少,闻言匆匆扔下手里的活,不知道该怎么办。

“吵什么,没点规矩。”只是一瞬,只见钱夫人妆容整齐的站在卧房门口。身上还是刚刚的衣服,胸口却没有一丝血污。

别的下人不明情理,都捡起手上的活,继续干了起来。

只剩刚才的丫鬟,跌坐在地,汗如出浆,更是抖得厉害。

(四)

最近坊间传的厉害,说是钱夫人被女鬼夺了身。

也不怪大家乱传,钱府这一个月确实是多事之秋,先是钱老爷为了花楼里一个姑娘和人家争风吃醋,最后比不过,竟是给气疯了,整日间披头散发,念叨着“女鬼!女鬼!”后来又陆续疯了几个丫鬟,和钱老爷一样的症状。再加上前几天,有丫鬟叫唤着“夫人死了”,结果一眨眼,人家好端端站在门口。

几件事儿凑一起,大家都说,夫人早就被女鬼杀了,现在的夫人是女鬼假扮的,老爷和疯了的丫鬟就是不小心发现了她的秘密,被她给活活吓疯了。

此刻,钱夫人正在梳妆,坊间的传言,她不是没有听说,只是她哪里顾得上那些,摸着自己茂密的青丝,再看看镜中漂亮了不少的面庞,对这个线,钱夫人满意极了。

“夫人……”最近府里疯了不少丫鬟,大家人心惶惶,能走的都走了,只剩几个不好找活的老人。

钱夫人看着镜子,声音清冷,道:“什么事儿。”

婆子被这煞白的脸和清冷的声音吓到了,但还是得稳住心神回答说:“府衙来人了,说是老爷去报案了。”

钱老爷最近疯的厉害,钱夫人也没太上心。他疯是反噬的结果,自己大不了养他一辈子,也算尽心了,可这府衙的人……

也好,正好试试这线的效果,钱夫人计上心头,拔了根青丝,烧成灰,吩咐婆子:“去沏壶茶,掺进去。”

婆子抖若筛糠,对坊间的话更加信了。却又不敢不从,万一这女鬼盯上自己可怎么办?

钱夫人施施然起身,去了前厅。

衙役等了半天,都有些不耐烦了,却见屏风后边出来个美人,身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哪里像女鬼,倒像是月宫里的嫦娥仙子。面对如此美人,说话也温柔了几分。

原来是疯了许久的钱老爷去了府衙,状告钱夫人被女鬼上身。虽坊间传的热闹,可毕竟是无稽之谈,县衙里根本无人相信。可钱老爷毕竟是当地的乡绅,加之他说话时也很清晰,不像疯癫的样子,县老爷这才派人来看看情况。

钱夫人丝毫没有怀疑钱老爷的疯病,闻言,只当他又犯病了。

“夫人,茶来了。”

钱夫人接过茶,倒了一杯,说:“多谢差大哥告知,喝杯清茶再走吧。”

衙役哪里舍得拒绝,赶忙接过,一饮而尽。

“砰——”衙役倒了下去。

饶是钱夫人再清冷,也被吓了一跳。

(五)

“夫人死的好惨啊!那么大的火,尸首都被烧没了。”

“是啊,那该死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身,害的夫人连个正经的忌日都没有。”

“……”

丫鬟交谈的声音逐渐远走。墙壁后的钱夫人听得真切,却动不了丝毫。

“夫人……”

墙壁上的门缓缓打开,钱老爷走了进来,衣着整洁,哪里像个疯子。

钱夫人想质问他,究竟做了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钱老爷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青丝,有些好笑:“夫人真不懂,这被线牵的,才是木偶吗?”

原来,他早就知道,钱夫人气急,两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果真世事无常,钱府作为县里的首富,短短一个月,竟然消失了。

钱夫人被女鬼上身,逼疯钱老爷和许多丫鬟后,竟然还杀死一个衙役。然而报应不爽,女鬼惨遭天火反噬,整整三天,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幸亏钱老爷疯病好了,钱家不至于灭门,可谁又能经得住如此大的打击,把钱府贱卖后,钱老爷也不知去了哪里。

清冷的月辉洒满大地,一男一女星夜赶路。

“红线,下一站我们该去哪儿呢?”

“都听老爷的。”

女人背着一个装木偶戏行头的箱子,月光闪过,赫然是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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