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长发及腰(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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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老虎最近感觉周围像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仔细想,又没有具体目标。夏季是黄包车淡季,只要有一分可能,没人愿意乘车闲逛,而且,现在怪闻怪事多,人们在街头纷纷议论,现在杀汉奸杀叛匪,母老虎不懂这是什么人,她只听懂杀人,心说,我只管拉车,闲事莫问,闲话少说,然而,昨天下午,真摊上事,想起来还后怕。

她到中华门外拉个活,那人头戴凉帽,身穿白色稠杉,大墨镜卡在脸上,看不清他的眼睛,他手里夹着雪茄,上车后说去黄埔路,快点,我有急事。

母老虎今天没拉到活,好容易等到这个:这条路我熟,放心好了。

母老虎拉起车,飞快的跑起来,街道上的摊贩躲在凉荫下等候主顾,流浪汉,无家可归的乞丐冒着热天找食物,母老虎拉车穿过珠江路,法国泡桐两边夹道的黄埔路已在脚下,突然,耳边听到啪啪两声枪响,母老虎停住脚步,又听见枪响,她看看周围,并没有人,回头一看,我的妈,她拉的男人歪倒在车上,雪白的稠衫顷刻被血迹染红,子弹打进胸膛,胸口冒着血,母老虎心疼她的车:喂,喂,你下来,下来,我的车,弄脏了。

男人哪里听的见,后来一粒子弹射进脖颈,这下更热闹,鲜血喷泉样洒满大路,母老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从车上拽下,拉起她的车,头也不回一路狂跑,跑了很远的路,母老虎才回头看没人追来,放慢脚步,前面有座桥,桥下流着清澈的河水,惊魂未定的她身上的汗水湿了干,干了湿,身上的衣服黏腻腻,实在不舒服,母老虎把车放在一边,到河边痛快的洗把脸,把胳膊双腿冲了冲。

秦淮河边,杨柳依依,青瓦白墙,房屋成片。河面上走着游船,老爷太太,小姐公子哥坐在上面,悠闲自在的消夏,船上传来丝竹般的乐声,歌女唱着缠绵情爱的小曲,令人昏昏欲睡。母老虎远远望着,心想,二闺女程丽或许在里面,依偎在达官贵人的怀里,翘起兰花指,小巧的手剥着葵花籽,放进樱桃小口,香香的吃,秀气的瓜子脸露出美妍的笑容。

想到这,母老虎内心充满安慰,然而,剧烈的疼痛从一个叫灵魂的地方升起,这是做母亲对女儿特有的疼痛,犹如看不见的钢刀在她得到安慰的地方搅扰,她的心跳加快,呼吸困难,她在泡桐树下,把车放下,坐在车沿上,好一会,心跳才正常。

岸上游人不多,不远处有群人围观,反正眼下没有生意,过去看看热闹,她走进人群,大伙在看画师作画,母老虎对画不懂,也没有兴趣,正想退出,一个人的话让她停住脚步。

看啊,他画的桃花蕾越来越像啊!

是呀是呀,你看这张,那双眼睛都在转。

可不,我往东走,她望东看,我往西走,她望西看。

啊啊啊,唉唉唉,后生,这画画得这么好,你和这女子认识?

朋友?邻居?我知道了,是相好吧!

难怪画的这么像。

他,这么个穷小子和桃花蕾是相好,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

一阵嘲讽的笑声,画师正低头作画,没理会这些人。

母老虎挤进去,看见满树挂的、地上铺的竟是二女儿程丽的画像,再看画师,长发垂肩,脸色苍白,清布衫上沾满五颜六色的颜料,母老虎斥责那些贫嘴撩舌的人:走,走,都走开,看什么看,吃饱撑的没事干回家挺尸去,都走。

人们渐渐散去,画师感激的对她说:大嫂,谢谢你。

母老虎:不用,年轻人,我想问你,你和这画像上的姑娘是?

画师:我叫林迪,和姑娘是朋友。

母老虎高兴的拉住林迪的手:好好,我女儿有这么个朋友,不错。

林迪:女儿?你是桃花蕾的妈妈。

原来,林迪从拘留所里出来,工作也丢了,没脸更不敢回家。他首先去找查传理,不巧,查传理正与惠子在玄武湖饭店举行订婚仪式,仪式完毕后,查传理在父亲的催促下踏上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哪里顾得上想起这位盟誓兄弟,林迪给查传理家打过电话,仆人说,抱歉,少爷正忙或对不起,少爷已经休息。

这样的回答让林迪自尊心受到创伤,认为查传理有意回避他。不再找他,玫瑰街他照样天天去,只是远远徘徊在玫瑰楼下,看看桃花蕾的身影。后来,在秦淮河边摆起画摊,勉强糊口,他准备靠画画赚钱,一份给父亲贴补家用;一份,说出来自己都脸红,为桃花蕾赎身,做出这个决定,他大骂自己没有骨气,但是,他的爱情不理会他的骨气,如果他与骨气较劲,他连活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看来上天有心安慰他,没等来桃花蕾,却等到她老妈,难道他的诚心起了作用,母老虎很感动,但她很快冷静,这么个穷小子想搭讪我女儿,只因为他画女儿确实画的像,这能当饭吃?他的心很真诚,人也不错,不过,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这些能养活我女儿?

林迪满心欢喜,以为母老虎能支持他,如果未来的丈母娘认可他,他心爱的姑娘也许会接纳他,母老虎把林迪拉到秦淮河边,指着河面上游览的船只说:年轻人,这么热的天,里面的夫人太太有丫头老妈子打扇,四周放着冰块,听着小曲,吃了零食,我姑娘在那里面呢,你呢?

母老虎口里的唾沫差点喷到林迪脸上:你让她跟你在这受热受累受穷最后受死啊。

林迪没料到母老虎的脸变这么快:你把她的画放在地上,什么意思,被人踩踏、被人指点,什么意思。

母老虎把地上的画抓起来,几把撕的稀烂:你这样的穷小子,还想搭我女儿,做梦。

说完,拉起她的黄包车走了。

林迪被母老虎一顿莫名的数落,脸色更惨白,一直孤军奋战的他,艰辛地树立起远大理想,这理想支撑他不仅重新拿起画笔,也是重新开始生活的支柱,林迪的脑海一阵发蒙,他看着被撕烂的画像,心里乱的找不到头绪,他把挂在树上的桃花蕾,慢条斯理的撕成一条,又一条,嘴里呐呐自语:撕,撕,撕烂你。

母老虎走到院门口,太阳西斜,院子里的光线渐渐变暗,两个男人从她家仓皇跑出来,看见她,慌张的逃了。程海拿火钩追出来,程江在后面拉弟弟,程芳衣冠不整的跟出来。

程海转身用火钩打程芳:你不要脸,你不要脸。

母老虎:程海-------你住手。

程芳不躲:妈,你让弟弟打,只要他心里好受些。

母老虎把车放好:你大姐是为了这个家,你二姐还有我都是为这个家,只要你们将来有出息,我们这个家就好了。

程海:我不想有出息,我不想读书,我可以去拉车,我能养活你们。

听见这话,母老虎夺过程海手里的火钩,往程海身上打,程芳心疼弟弟,过去扑在程海身上,火钩打在程芳的背上。

程芳:别打弟弟,他还小。

程海哭,程江哭,程芳也哭。

母老虎:都别哭,等我们熬过这段日子,等程江程海长大,我们都会好起来。

柳久久利用每天的空余时间,在柳家公馆的院子里利用两棵树,做个简易的秋千,他坐在上面试试,发现座板有点窄,拿下来准备换块宽的。

翠娥正用颜料染纱线,红红绿绿挂起来,煞是好看,柳久久换上秋千的宽板:翠娥,你来试试。

翠娥:等会,我这手全是颜料,这回好了,省的孩子们没东西玩,到处疯跑。

柳久久:等我有空,做个小推车。

翠娥:梦美这么大了,还能坐小推车?

柳久久看着翠娥的肚子:这是做给我们的儿子。

翠娥含羞一笑:去,还早呢。

龚云烟从门外走进来:小两口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柳久久:太太,你看我给娃娃们做的秋千,没事可以在院子里玩。

翠娥:太太,快回屋躺会,我马上给你端绿豆汤。

龚云烟:这些线染的可真好看。

翠娥:趁这天的太阳收潮能晒透,可以给娃们编结衣服,秋后天凉正好能穿,太太,您看,这颜色,我挑的色都艳。

龚云烟:这一把咋没染?

翠娥:这把白色用来搭配,虽然艳色亮丽,点缀些素,不那么乡气,看上去别致。

龚云烟:翠娥,你啥都懂。

翠娥:过奖了,太太,那姐妹俩怎么样?

翠娥说的是送到孤儿院的栾梅和栾红,柳雄飞一直不喜欢这姐妹俩,龚云烟把他们送走,隔日去看看,送点衣服食物。

龚云烟:在哪种地方,能好到哪里。

翠娥:太太,先进屋,我有个办法。

翠娥扶龚云烟进屋坐下,为她端上绿豆汤,龚云烟喝完后:好凉爽,你接着说。

翠娥:我是说,娃娃们开学后很忙,立秋后天气转凉,要为她们准备秋冬衣,桃花蕾忙不过来,不如叫栾梅姐妹过来,多个帮手,又不用雇人,再说,栾梅可以帮你盯着她,您不是更省心。

龚云烟点点头:这算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去,先生今晚要回来,把她叫出来,我有话说。

桃花蕾走出储藏室,门外的清新空气让她长出一口气,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她来到龚云烟面前,桃花蕾跪下:太太找我。

龚云烟:你马上梳洗打扮,今晚先生回来。

桃花蕾刚要起身,龚云烟冷不防抬脚把她踹到:记住了,小心伺候。

桃花蕾赶紧跪的端正:是,太太。

柳雄飞的工作更忙了,难的回家,来家后看见大人孩子各就其位,一切打理的妥妥当当,不免心中舒畅,吃饭时,桃花蕾恭恭敬敬,谨小慎微,孩子们很乖,不像以往那样的吵闹。

柳雄飞:云烟,看来你管家,有一套办法。

龚云烟:哪里,在娘家的习惯。

柳雄飞:要是再给你添两个娃,带得了吗?

龚云烟:再给我十个,我也带得了。

柳雄飞:那我真给你两个娃。

柳雄飞把王化儒丢失的王磊王凯,在梦雪住院时巧遇的经过告诉龚云烟,龚云烟直说巧,真巧,不由一口一句阿弥陀佛烧高香!这真是王家的造化,这是好事,咱们家,多养几个孩子不算事,只是他们来了,不可能继续上学,只能让他们学点手艺,以后能养活自己,

柳雄飞:随便你,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柳雄飞吃完饭,搂着桃花蕾上楼,在楼梯上,龚云烟听见桃花蕾娇滴滴压低的声音:别闹,别闹。

暑假结束了,孩子们的狂野心兴奋奔跑,经历了一个月渐渐平静,柳家的五个孩子上学接送交给翠娥,上幼稚园的交给柳久久;王磊王凯弟兄被柳雄飞收养,和柳久久住在一起,跟柳久久学习打理柳家的事务;龚云烟趁势把栾梅姐妹俩从孤儿院接回来,和桃花蕾住在一起。这样,柳家大大小小的事务由柳久久分派下去,龚云烟顿感轻松,但是,依然有心事横恒心头。

桃花蕾始终是她心中的刺,本来利用她留住柳雄飞,但谁能保证哪天发生突变呢?再有,孩子们长大了,开始懂事,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人和母亲分享他们的爸爸,龚云烟想到这点心里很难受,她回忆起儿时,看见爸爸和两个女人寻欢,心里埋怨爸爸。妈妈的郁郁寡欢,令她想变的强大,帮助妈妈赶走两个女人,可是,这些都没有做到。

时过境迁,她才知道母亲当年的苦楚,当时她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人,翠娥当年还是不知事的小丫头,难道,这是命,我龚云烟为柳家做了多年的努力,也难逃劫数,原以为灭了宋小娟,能灭了柳雄飞的二心,没想到,柳雄飞宁愿放弃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甚至孩子,这就是男人。

孩子们吃完饭,静静的绕过龚云烟,上楼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龚云烟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她走进储藏室,翠娥跟在身后:太太,你干什么?

龚云烟:我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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