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牵牛花》第十七章

      当秋秋再一次读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本书籍的时候，是在一个初冬的下午，他和简芹夕两个人，在一家图书馆里面。阳光透过玻璃，流淌在景德镇瓷器一样精美的地砖上，因为是有色纤化玻璃，阳光一经反射，在地砖面上散开一团团深紫色的光晕。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秋秋在食堂遇到简芹夕，秋秋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你怎么也到现在才吃饭。”秋秋笑着说。

      “今天周末不上班，早点晚点都一样。”

      秋秋憨憨地坐下来，此时他还真是饿了。

      “你是不是出去了，到现在才回来。”芹夕闲聊式地问他。

      “没有，我刚刚把衣服洗好了。”秋秋很是认真地回答。

      简芹夕喝了口小碗里的清汤，吃了两口饭，没有说什么。

      “下午你去哪里？”秋秋抬起头，若有所思地问到。

      芹夕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喝了一口清汤后，两只大眼睛转悠着，说：“不去哪里呀，就在宿舍里面。”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秋秋心悦气和地说，似乎芹夕已经同意了。

      “我真的感谢这几天你对我的帮助。”秋秋不假思索地说，语气却是很诚恳。

      芹夕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秋秋木然地点点头，嘴巴里嚼着饭菜。

      “那我们等下就在这附近转转。”显然芹夕是答应了。“看看哪里有地方可以坐一坐，远处就别去了。”芹夕似乎在计划着下午的行程。

      秋秋看似木然地点点头，心里却是欣然赞同芹夕的话。

      就在半个月前，秋秋离开了生产车间，来到检测车间工作。那是周一的早上，照例需要进行早会。杨强文做了一番简要的工作报告后，又大致讲了一下这一周的生产安排，在早会将要结束的时候，杨强文告诉大家：“我们会有一个短时间的人员调动，从我们组装部调人到隔壁的质检部，以便协调更好更快的生产。”当天下午上班期间，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杨强文走到秋秋身边，对他说：“你就不要再做这些了，到质检部那边去忙段时间，现在就过去。”秋秋顿了顿，看着杨强文：“这些事不用做吗？”杨强文回答说：“这个你别管，先到那边去。”“就我一个人吗？”秋秋接着问。“品质那边缺人手，先调你一个人过去。”杨强文告诉他。秋秋随即停下手上的活儿，将台面上的物品摆放好，收拾干净一番，便跟着杨强文来到隔壁的品质部。一进门，杨强文就说：“你看，我给你们送了一位帮手过来。”一位身材瘦高的男子笑着说：“你总算舍得给我们一个精兵了。”“精兵自然是精兵，要不是看你们实在忙不过来，我才不给呢。”杨强文笑着回答他。其他几个人都发出了笑声，秋秋低着头，也忍不住在笑。

      从组装部调入品质部，秋秋并没有觉得多大的反差，同样以一种平和直顺的态度去对待生活和工作。随遇而安是秋秋刚离家出门的一种心态，他抱着这样的心态从找工作到进入工厂，之后在车间做着不同的活。打包、刷硅胶、压合、二次返工、这些活他都做过，因此现在来到品质部，自当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顾名思义便可以知道，品质部就是产品的质量，而质量是一道严格的关卡。做好这项工作，那得十分仔细，用心去审视每一个细节。对于细节化的工作，秋秋做起来却是轻松的，这孩子做事认真，沉得下心，不急不躁，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小时候，父亲就教育秋秋胆大心细，遇事莫慌，做事不要过于急躁，一步一步慢慢来。所谓：慢虽慢，花灿灿。

      在组装部上班的时候，如果碰到手机没电的情况，可以在产线上直接充电。因为在长长的产线台下面，安装了不少的备用插座，这些插座用来驱动一些增添的机器设备。但在多数时候，这些插座都是空着的，如若手机需要充电，便可插在上面。质检部的情况就大不同，原本四个人，两张长方形的桌子相对摆开，一张桌子坐两个人。每张桌子下面除了六个桌腿立在地面上，其余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是在相隔的两条桌腿间有一块挡板，防止坐下伸脚时把脚伸到对面去。桌面上的摆设也很简单，都是些小器材物件，没有设备机器，因为工作起来都是手上的活，所以用不了电力设备，自然也无需配备电源插座。工厂车间向来都是防火的重点场所，电气火灾也是一个隐患，为了消除一切火灾隐患，保障生产工作的安全；在每个车间的电气设施上，也是做到严格规范，需要的地方就配备电源，不需要的场所则一律没有。整个品质部门，除了顶上的六盏发光二极灯管，加上窗户右侧墙上挂着的一台2P格力变频空调之外，再没有其它的用电设备。不管是四面墙体上，还是工作的方桌上，都没有一个多余的电源插座。若是手机需要充电，那只能到别处才行。

      这天下午上班的时候，秋秋的手机电量不充足，自动发出告急预警。等到休息的铃声一响，秋秋正欲给手机充电，那位瘦高个男生告诉他，这里没有插座，要到其它地方才有。秋秋拿着手机准备到组装部去，就在他之前一个人返工的产线上，那条产线台面下有好几个插座，可以放在那里充电。秋秋刚出品质部的门口，简芹夕拿着一个文件夹正要往里走，看到秋秋拿着手机和充电器，就说：“你要充电是吧，是不是没有插座。”简芹夕是整个笑着把这话说完的，似乎她可以理解秋秋一开始的那种茫然的心境。秋秋也是满脸堆笑道：“是哦，不过这里竟然没有一个插座。”秋秋的话语好像带有无奈，但他的笑容又像是在缓解尴尬。简芹夕还是一张笑脸：“放到我那去充吧，他们都是在我那充电。”说话间，她抬头看了看品质部的几个人。品质部门口正对着的就是前台办公区，用一面大玻璃与走道隔断，里面有一台电脑，还有一摞一摞的文件报表之类，简芹夕就在这里工作。秋秋想了想，他在组装部返工时的那条线上，一般都是一个人坐那返修产品，而且不是每天上班都有返修产品，因此这并不是一条必要的产线。要是没有积压过多的不合格产品，那这条产线就不会开动，产线最开头的那个电气开关就会关掉，产线台面下的插座也就被切断了电源，使用不上了。秋秋一脸正经的模样，没有笑但却有点憨，说：“好吧，那麻烦你了。”

      在楼梯间的拐角处，唐云鹏正斜倚着身子靠在不锈钢的栏杆上抽烟解隐，这是他中间休息时刻必要的一件事。看到秋秋走过来上厕所，唐云鹏在秋秋经过他身旁的一瞬间，伸出右手，在秋秋的小腹下鼓捣了一拳，力度很轻，吐出一嘴烟雾。笑着说：“到品质部去上班挺爽吧。”秋秋一脸正色道：“在哪上班都要做事，这个没有什么区别。”唐云鹏接着说，脸上带有揶揄的笑容：“五个人三个女的，这还不好。”秋秋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回笑道：“你想太多了。”说话时，秋秋的鼻子哼哧了一下。随后转身走向卫生间去。

      被调派到品质部的那天下午，唐云鹏刚掐灭手中的红塔山，杨强文从门口进来了。他径直走到秋秋身边，正要把调派的事情告诉秋秋。唐云鹏放下那条翘起的长脚，从塑料方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杨强文身边，杨强文并没有留意他的举动。唐云鹏将右手搭在杨强文肩上，左腿往外迈一步敞开来，对杨强文说到：“你们两在说什么。”看他的样子，完全是一副凑热闹闲聊的神情。杨强文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下来，用力一旋，便把他的手反拧到自己的脖子上。被杨强文这么搞两下子，唐云鹏痛得嗷嗷直叫，前面两条生产线上的人听到叫声，便集体向后看了过来，看见唐云鹏一脸痛苦的表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唐云鹏见众人看着他，反倒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壮志豪情，对众人说到：“主管打人了，我等下去告诉易经理。”他说这话的语气一点都不慷慨，而纯粹是一种恶搞的口吻。众人里面响起一个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还去告诉易经理，易经理不打你就是好的。”杨强文将唐云鹏推向他的工作岗位，说到：“你这家伙不老实上班，易经理理都不会理你。”唐云鹏回到自己刷硅胶的地方，嗓门明显提高了，语气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以为易经理真的很厉害么，看他敢对我怎么样。”唐云鹏这话明显不是说给杨强文听的，而是回敬给众人里面的那个声音。车间里已不再有笑声，大家都从唐云鹏之前的那句玩笑话里面抽出身来，紧张地投入到眼下的这个场面当中。“还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不听话就屌你。”此时这个声音在人群里露面了，说这话的声音很是尖锐，像是点胶机上的那枚钢针。易柳从产线上坐起来，目光寒冷地望向唐云鹏，盛气凌人地说了这句话。唐云鹏站在那里，长手长脚，挺胸直腰，颇像一位正义的勇士，昂起头正准备回话。正当关键时刻，这位湖北汉子放开他粗犷地声调：“吵什么，你们两个吵什么，都给我老老实实上班，不想做立马可以走。”必要的时候，杨强文作为部门主管树立的威信，还是可以得到确切的发挥。杨强文的嗓音刚落下，他们两个便不再出声，自觉地坐下来。易经理以后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好弟弟易柳想要为他脸上争光，却碰上唐云鹏这么个硬骨头。

      虽说品质部一直就设在组装部的隔壁，而且在这上班也不短了，但秋秋却从来没有留意过品质部，更别说他对部门里面有什么了解。当秋秋被调到品质部去上班，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品质部一共四个人，三个女的一个男的，现在加上他五个人。秋秋在组装部的时候，品质部四个人两张桌子，正好两个人一张桌子。桌子比较长，就算坐下三个人，也不会显得拥挤。现在秋秋调过去上班，就坐在门边的那张桌子，但却是坐在中间的位置，左右一边一个女的。正因为是这样，上次唐云鹏才会跟他说了一句玩笑话。对于唐云鹏讲的玩笑话，秋秋当时以正色的语气和神情告诉他，在哪上班都一样。可一旦真正上班的时候，秋秋往那一坐，似乎却有点坐不住，心里总是感到有点别扭。要说是不好意思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但还不是主要原因，到这工作这么久，和同事们也渐渐融洽了，当初腼腆羞涩的秋秋，现在是开朗了许多，绝对不同以往了。现在把他往两个女生中间一放，坐在那里上班的时候，秋秋的眼睛只要一转动，无论怎样都会闪过女生的影子，这点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但他又不能在上班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眼睛死盯住桌面。最重要的一点，他刚刚被调到品质部上班，工作如何简单，秋秋做的再认真，他也还是会有需要请教别人的地方。左边是女生，右边是女生，左右你都得同女生讲话。一到这个时候，原本藏在内心的那一点不好意思，就开始慢慢地浮上来。甚至有几次，这种不好意思的种子在成长扩大，就像是水面上的浮萍，越是风平浪静，扩张的反而更迅速。最后，这点不好意思，在秋秋的脸颊上扩张成一块热乎乎的绯红。若是在秋秋同女生讲话的时候，品质部的那位瘦高个男生，或者其余两位女生随便哪位能够出一下声，不管说些什么，这样秋秋都会觉得缓和多了，至少没有那样的窘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