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告别孤单

阿信说有些人可能一但分开了,就一辈子也不会相见了。可是在一年前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也没有。

记忆中每年高考都会下雨,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传统。当我拖着行李箱推开门口分发招生简章的老师之后,我终于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是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走之前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包括阿信。

我是一个人离开的。跟我一开始想的,我们会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场考试考完,然后一起把书和卷子从楼顶倒下去,抱在一起哭啊笑啊。教室的桌洞里还藏了整整十几瓶啤酒,我们会一起躺在教室的地上,庆祝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可是通通都没有。

我提前考完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们。毕业也没有我想象中的热烈与疯狂,一切都还是那样。

灰白色的云层裹挟着冷风,低空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黑色小鸟,车轮碾过马路上的水坑,溅起一道道脏黄色的水花。

我把准考证擎在头顶上挡雨,校服盖在胸前的背包上。我一个人站在公交站台里,目光朝向的是10路车要来的地方。

我看见我的校服上有大大小小的人名以及各种色彩张扬的涂鸦。我记得阿信当时咬着水笔在我校服上把叮当猫画成叮当猪的时候,我也把他衣服上的我爱罗画成了张三的样子。

该不该就这样子结束啊,我有点烦躁。

雨点越落越密集,我有些颓废地把准考证揉成一团塞进书包里。我等的车还没有来,我等的人也没有来。等阿信考完试发现我走了以后肯定又会给我打电话。还有胖子他们,大家都还没走,除了我自己。

我记得高考前一天晚上的时候,我和阿信两个人偷偷溜到了教学楼顶的天台上。那天晚上风很大,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灰白色的云层被风吹着从木槿树顶又到了泡桐树顶。

那天晚上我们俩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那天阿信喝的有点多了,他问我高考完之后我们四个是不是会分开再也不会相见。我揽着他的肩告诉他不会。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我们不会。我说你记不记得在我的桌洞里还放了好多啤酒,阿信说记得。我说我等你们考完试,我们喝一整个晚上,谁先走了谁是孙子。阿信就笑,他说那肯定是胖子。

保安的手电筒光束在面前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又熄灭不见,脚步声也渐渐远去。在即将要高考的日子里无论是谁都会对我们这群考生抱有极大的包容。

当时阿信问我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我也不回答他。他又喷着酒气问我我们四个会不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再也聚不齐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眶发红,我手指上缠着草茎说阿信你喝醉了。我并不去看他,现在想来我好像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雨越下越大,雨伞就在书包里,但是我懒得去掏,伸手把校服披在头顶,我看见10路车终于踩着水洼摇摇晃晃的朝我这儿驶来。我掏出两个硬币“咣啷咣啷”地砸进投币箱,然后拖着行李坐在最后面。我看见考场上陆陆续续地开始有考生离场,最后一场大概也考完了。我把写满名字的校服揉成一团,在车子发动之前从车窗丢了出去。

不知道谁会捡走,也可能没人去捡。

我从兜里摸出手机看见来电提示上写的阿信的名字,我伸手按下红色的按键。我打开微信看见阿信给我发来一个问号,然后叫我接电话。我隔着玻璃看着考场外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背着手跟家长们对面站着,我关了手机。

雨水在车窗玻璃上汇成一小缕一小缕的水流,时不时还有“吧嗒吧嗒”的雨点砸在水流上强迫它们改道,就像刚刚离开学校的我一样,在车窗上面用了整整三年画了这样一副残缺的画。

没人会来欣赏,雨停了它就会消失,会变成满窗的泥垢和污渍。就像我在学校留下的那样。

车子缓缓开走,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回头看看,看看这个让我痛苦了三年的地方。明明也有美好,我清楚的记得,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公交车前排坐着几个包着白头巾的大叔,操着一口我听不懂的方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袋韭菜包子,一边胡扯一边啃包子,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一股韭菜包子的味道。司机停下车骂骂咧咧地要赶他们下车,车上的乘客也都捂着鼻子抱怨。大叔们打着哈哈把吃了一半的包子又装回塑料袋里扎紧,拱着手转圈给乘客们道歉。司机在车厢里喷洒着空气清新剂,又香又臭的味道顶得我想吐。我推开车窗把脸靠过去,凌乱的雨滴混合着一股清冽的感觉打在我的脸上,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哭。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不论是阿信还是胖子都会特别照顾我一下,他们说我们四个人就该永远在一起。我记得当时胖子特别煽情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东子还贱兮兮地问胖子那他以后要是娶不到老婆可不可以分享胖子的。

那时候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喝醉了哭着笑着,其实我并不孤单。

但是我总会感觉很落寞,在热闹之后。就像烟花一样,华丽绽放之后总会再归于沉寂。只不过我不知道的是烟花会不会像我一样,在后来想起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怀念,只是满满的寂寞而已。

我握着冷的像砖一样的手机,盯着屏幕上浅浅的划痕,我在犹豫着要不要开机给阿信打个电话,要不要叫司机马上停车,要不要笑着骂着叫胖子他们啤酒给我留一口。哪怕是寂寞,其实我还是担心我会失去他们。

但是我没有。我曾经也告别过孤单,在往后的日子里,我注定要自己再去面对一次。这一次,没有人陪我了。

随着公交车越开越远,我离那个地方也越来越远,离他们也越来越远。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教室里喝着啤酒,有没有抱在一起哭着笑着,反正我是一个人离开了。

我以一个叛逃者的姿态,狼狈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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