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小

一阵秋风刮过,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浮到别处,树枝上的黄叶沿袭又落在地面,整个秋至冬季的过程,就这样循环着,直至枝头不剩一片叶子,或叶子依然坚持留恋,却被白雪覆没。风虽然冷,但半前晌的阳光还是很和煦,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很舒服,那颜色金黄的更让人怀念,姥爷也是在这个季节去世的。

独生子的我,后来才知道玩伴对童年的重要性,所以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中,小时候我经常往姥姥家跑,找表亲们一起玩,我需要他们。

在时光流逝中,我们都已长大,都在不同的学校各自上学,大多时候,不约好自己回去是见不着面的,所以有空回去要做的就是探望姥姥、姥爷。

北方的冬天风很冷,姥爷依在一处避风的黄土墙下,蹲坐在那里晒着太阳,懒洋洋享受的样子,眯缝着双眼像是假寐,阳光把他饱经风霜的脸照成暖金色,就连脸上的皱纹也没有平时那么饱满强韧,懒散的分别耷拉在额头、颧骨、两腮上,使得皱纹与皱纹之间的皮肤看上去更松软。头上黑色的绒帽,因戴久的缘故,上面满是小米粒大小的棉球,一阵冷风吹过,地上的黄土打着旋儿从他身旁掠过,他不为所动,只是紧闭着双眼而已。待风吹过,帽子上的小棉球已挂上土尘,藏蓝色的大棉袄上也是如此。之后黄土墙下依然是暖煦煦的。

姥爷不善言辞,即使身上落再多尘土、被冻得瑟瑟发抖也不会抱怨半句,但同样坐街晒太阳的老头们都会咒骂一声“鬼天气真防主”,之后用力拍打身上,似乎在跟老天爷懊气,姥爷依然不为所动,闭口不言,只是重重叹一口气,这样的表现,给一个正常人的感觉就是没有思维的木头人,就连我都这么觉得。我也拍拍身上的土,依着姥爷坐下,藏蓝色的棉袄被太阳晒的暖烘烘的,我嫌弃的帮他拍打着上面的土尘,之后才踏实的靠在他身上,姥爷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拍掉了还要刮风”,之后伸出双手给我紧了紧已领,又懒洋洋的眯缝起双眼。

旁边的人们依然相互聊着,他却总不插嘴,自顾自的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只是坐的时间久了,便会抬起头来稍微活动一下肩膀,之后又用一只胳膊肘撑着地面,让脸很自然的靠在肩膀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放过安乃近的白色塑料瓶,小心翼翼将瓶盖打开放好,之后用一根手指伸进瓶口,贴着瓶壁捏出几张自己早已打好尺寸的卷烟纸,将卷烟纸高低对折一下,之后一颠一颠的从瓶口倒出揉成末的干烟叶,整个过程都那么贯注,就像闭着眼晒太阳时候心无旁骛。

粗糙又布满裂纹的双手搓着那支旱烟,那双手的质感非常硬,实际也非常硬,十指因为握习惯了农活工具,已经被固定成微弯形状,即使垂着双手,无形中似乎还拿着一把铁锹似的,已经达到连伸直都难的程度,双手与脸上肤色不同,呈古铜色的双手,硬度要比脸上皮肤还要坚韧。微弯的手指正好松握着旱烟,另一只手握着空拳,只是用拇指跟食指捏着烟的一端探出来的纸尖一下一下转动着,直至烟卷被转实称,探出的纸尖被拧细由白色变为灰黑色才停下来,整个过程看上去很不搭调,与旱烟卷相比较,那双手就是庞然大物。但是就这双庞然大物,却能挑动着两支竹签子,织出一双双高桶棉毛袜。随着两支签子在他硕大的双手中或推或挑,连着的棉线团也在一圈圈缩小,直至一只袜子成型,我与表亲们应该都穿过姥爷织的棉毛袜,小时候的冬天似乎更冷,穿着姥爷织的毛袜才能在外面多玩很久不会冻脚。

手卷的旱烟抽完之后,姥爷抬起头看一眼对面荒芜的山丘长嘘一口气,目光永远那么柔和,不像其他老头那样显得矍铄。之后一只手撑着膝盖,先让另一只脚站稳,再慢慢把腰直起来,顺带将另一只脚站稳,尽管腰已经直不到什么程度了,那也要用力直一直,整个过程,姥爷习惯性的咧着嘴,用上牙咬着下唇,颧骨上的皱纹被咧嘴时新添的两道皱纹拖起好高,但是积累了岁月的沉淀,一辈子的酸甜苦辣都被积在皱纹那深深的壕中,又能被拖起多高,所以颧骨下的一道道皱纹又被拉得好长,似乎一辈子也就那么长。

之后姥爷怕打着身上的土尘,迈开那条被马踢断后,留下后遗症的腿,一瘸一瘸往回走着,二十年来都是这么走着,地上留下一串不规则的脚印,我踩着姥爷留下的脚印在后面跟着。现在我却忘记了那时我是几岁。

你可能感兴趣的:(那时我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