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儿时光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们家从一栋座落在老商业区、终年黑乎乎的筒子楼里迁出，搬进了母亲单位给职工们新建的宿舍楼里。从一家四口居住在一间屋子里，生活起居都在此，做饭使用煤油炉子，“最爱妈妈菜”肯定不能出自这样的灶具，吃水洗漱得挑了水桶到楼下担水，上厕所还得跑到楼下的公共卫生间解决，遇上晚上去厕所，须打着手电筒，小孩子对夜晚的黑有种天然的恐惧，缠着爸妈陪着同去，条件艰苦。

搬入新房后，我们有了自家的卫生间、自来水，有暖气、有厨房，有两间卧室、一个小的会客厅，原先生活中的不方便瞬间都解决了。搬家那天，恰好是弟弟一岁的生日，家里来了好多亲戚给小朋友过生日，热闹得很。我抱着刚会走路的弟弟从厨房跑到里间卧室（两个卧室是套间的户型），又从卧室跑进厨房，可着劲儿地撒欢儿，对于小孩子来说，第一次见到这么个大HOUSE,玩耍的空间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我跑累了，把弟弟放在床上，他就不停地在床上翻滚蹦跳，小孩子的欢乐最最真实、最最单纯。

父母一直都是单位的骨干力量，他们内心要强，责任心也强，决不允许自己或家庭拖集体和工作的后腿。他们日常上班，处置学龄前的我们，就是把我姐弟二人反锁在家里了事。我年长弟弟四岁，在家里变着法儿哄着他玩儿，带着他涂涂画画，玩累了，姐弟俩躺在床上唱一些自得其乐的不知所云的歌，唱着唱着、笑着笑着就又眯着了，不知什么时候，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猜一定是妈妈回来了，两人高兴得赶紧跑去迎接。见到妈妈的第一眼，我就喋喋不休地给她念叨今天玩什么了，有什么事情最可乐，今天在家把什么打碎了、什么弄坏了，所有闯下的“祸”，我统统推到弟弟身上，我弟特别憨厚，从来都替我背锅，现在想想，母亲也未必没有自己的判断，但是从来都没有责骂过我们。

现在我也为人母了，才想明白不被责骂的缘由。大人上班缺少对孩子的陪伴，心里不知有多歉疚了，他们不会因为打碎什么、弄坏什么就去责骂孩子，他们绝不忍心那么做。对于父母来说，进门的那一刻，能看到儿女们阳光般的笑脸，知道孩子们一切安好，就是最大的安慰了，还有什么会计较的呢。

我和弟弟都小的时候，就和妈妈一起挤在最里间卧室的床上，弟弟小、偶尔半夜尿床了，我们三个人都得起来，我和弟弟站在地上，迷迷瞪瞪地看着母亲重新换了褥子、铺好床单，再继续睡下。后来，我大些了，就自己住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很软很舒服，但是夏天绝对是例外。

我们家的房子西把边儿，一到夏天，被太阳狠狠得晒到傍晚落山才善罢甘休，用手摸被阳光晒过的墙，还有些烫手，家里的温度也格外高，晚上睡在客厅里，一直热到后半夜才能沉沉睡去。弟弟特别懂事，经常和我抢沙发睡，我知道他是想让我睡在里屋凉快些，只是他不表达罢了。他从小就特别疼我，老院儿里的人都说“你似乎是妹妹，你弟弟好像是你的哥哥一样，比你听话，比你懂事许多。”这个我特别赞同。

没有父母陪伴时光里，我和弟弟相互依偎陪伴，比一般人家的手足更亲近许多，长大参加工作后，也互相关切着彼此的事业、成长、家庭，一路相携相伴。

我们住的宿舍区，前后共两栋楼，每栋楼只有四层，五个单元，这就是我所谓的老院儿，院里每家每户的情况，彼此基本都熟悉。父母在哪里工作，家里有几个孩子，在哪里上学，坐在楼下晒太阳的老人是谁家的，几乎都门儿清。

一个单元里楼上楼下邻居们串个门儿、没事聊个闲天儿是经常的事，不足为奇。谁家闹家庭矛盾了，邻居们还帮忙说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玩耍，你到我家，我去你家，玩饿了，就地吃口饭，小朋友不认生，人家家长也不见外，司空见惯，好似自家孩子一样。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猫啊狗啊的小动物，我家楼上邻居养猫，我一直好奇于大人讲述的猫有九条命，于是我天天放学后就到邻居家观察，看它是怎么样的九条命。和猫亲腻够了，才背上书包下楼回自己家去。八十年代，没有兴起上课外班和补课之风，家家户户的孩子们放学回家后，不一会儿功夫就把作业完成了，同龄的小伙伴们相约楼下集合，有的玩捉迷藏游戏，男孩子们蹲在地上拍洋片，好动的孩子们打羽毛球、跳皮筋儿，跳跳绳，踢毽子，大些的孩子们学着骑自行车，院子里童声鼎沸，跑着、叫着、笑着，孩子们个个洋溢着自由、放松、满足的笑脸，可爱极了。

院子里两栋楼中间，是两排平房，分给每家每户作菜窖用，既然是窖，就有低于地面的一个空间，打开平房的小门，地上有几平米空间，可以用来存放一些日杂物品或自行车之类，平房地面上有个小盖板，掀起来，就可以顺着地窖壁上固定的梯子下到窖里，这个空间冬暖夏凉，家家户户用它冬季储菜，那个时候北方冬季的蔬菜少得可怜，基本上就是白菜，土豆，胡萝卜、玉米等等，家家户户都一麻袋一麻袋的采购回来，存起来，备够一冬天吃。孩子们净是利用自家的菜窖门踩着它上房去游览、游览，“上房结瓦”的小家伙们站在房上，呼唤攀爬技能弱的伙伴，向他们炫耀自己的豪迈和威猛。

现如今，老院儿里的玩伴们，几乎都长着翅膀飞走了，剩下的多数是难舍旧时光，念想旧人、旧事的老人，任凭儿女们如何做工作，以如何优越的生活条件来诱惑他们，只要他们身体还能自理，就没有愿意搬走的，随着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很多人住进了电梯房，如果不是那么留恋老感情和那些发生在老院儿里美好的过往，谁还愿意住爬楼梯的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