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爱故生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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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它既有趣又严肃，既热闹又寂寥，既压抑又温情。它是“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的无奈，也是5000 year’s sexual pressure 的自嘲。它是文化苦旅版的《我的盛大希腊婚礼》，也是现代喜剧版的《孔雀东南飞》。

很久很久以前，电视台还流行点歌送祝福的时候，苏芮那首红遍两岸三地的《牵手》是每天必播。“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伴随着苏芮充满磁性的声音，屏幕里出现一场热闹的婚宴，里面的新娘被孩子亲了一口，蒙着脸的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全场哄堂大笑。就算天天看这个mv，彼时还是少女的我，依然很喜欢这个场景，每一次看都如第一次那样感动。长大以后，我知道了这部mv来自一部叫《喜宴》的电影，可是这个故事里，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却是两个男人。

但如果简单地把《喜宴》归做同性电影，就像说《泰坦尼克号》是灾难电影、《喜剧之王》是喜剧电影，虽然正确，却也太草率。《喜宴》首先是一部家庭电影。它讲述的不仅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善良、隐忍、孝道等等这些让人内心柔软、让人不忍伤害的感情，即广义上的“爱”。但“同性”是它至关重要的情节设定，不是作为噱头那样的“重要”，而是让“同性”来对抗积重难返的中国传统，使其发挥最大的杀伤力，让故事呈现出最大戏剧性，让人物经历最艰难的困境。这样才有一个好故事的基础。

有了一个好故事，还必须要有一个会说故事的人。拿喜宴这个全片最重要的段落来说，李安彰显了他对节奏出色的把控力，全景镜头和中景镜头往复切换，既有场面感，又有人物的细节描绘，就好像一首张弛有度、旋律欢快的协奏曲。在大家以为终于曲终落幕之时，又突然来一阵急管繁弦，掀起了闹洞房的小高潮。这一段简直扣人心弦，让人印象深刻。

《喜宴》的好，在于它明白那些关于文化异同的肤浅笑话，只是短暂的欢乐，真正触动人心的，不是那些差异的具体细节，而是面对这种差异的时候，每个人的选择和选择背后的原因。高伟同最后终于对自己、对母亲坦诚，对顾威威和父母不再一昧心烦愧疚，而是心存感激；顾威威不再只是为了绿卡和前途，而是做出了让高家感激一生的决定；赛门作为高伟同的伴侣，默默奉献和隐忍；高爸爸和高妈妈，就算儿子的所作所为超出他们的想象，甚至超出整个中国文化的容忍底线，他们也选择谅解。只有理解包容、善意和爱才是化解坚冰的利器。才能让一颗人性自由的种子，从那块5000年的顽石下，破土而出，长出羸弱却充满希望的绿色。

虽然这是一部关于中国文化的电影，但它所展示的文化与文化之间的冲突，个体对自由的追求和传统习俗对个性的压抑之间的冲突，却具有普世的意义。一个家庭操办婚事而引发出的一系列问题，折射出李安对于自身和整个文化自外向内、由浅入深的探索。他在宴会中的现身说法：you‘re seeing the result of 5000-year’s sexual pressure，似乎给出了他思考的答案。

《喜宴》是一个真实的童话。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王子爱上的不是公主，而是另一个王子；人们懦弱胆怯，挣不脱凡间的束缚，没有为爱奋不顾身的勇气。但它也是童话，因为在童话里，相爱的人最后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每个人都得到了他最好的结局。

所以《牵手》的mv，只是无良盗版商一次想当然的嫁接，它和《喜宴》一点关系都没有。在最后机场送别时响起的旋律才是真正的主题曲。这首曲子，在中国古典乐器的伴奏下，意境悠远，如泣如诉，配合高爸爸和高妈妈远去的单薄背影，给电影的结局平添些许伤感和遗憾，让人想哭。我们最不想的就是让爱我们的人失望，但总是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