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涯,你在咫尺

第二章,请带我飞向逝去的岁月1

手推车的声音慢慢的离我越来越近,那是空姐在为乘客发饮料,不过看到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所以停顿了一下之后非常识趣地从我身边过去了,很好,不要打扰我,现在我很累,只想睡会。

                                                         

    阳光暴烈得让人害怕,所有树木全都有气无力地垂着头,世界变成了一口巨大的蒸笼。

    没有人知道太阳为什么会这么愤怒以及它的怒火还会继续下去多久,连时间那个不知疲倦的家伙都好像热得迈不动脚步了。当然这只是错觉,夜晚还是会到来的,可是即使那个时候温度依然降不了多少,所以空调“嗡嗡”的声音就从渝城的每个角落里汇聚起来组合成了一曲磅礴的交响乐,响彻整个漫长的夏天。

    我不知道那几个小家伙是怎么回事,四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把一个更小的围在中间,握着小拳头,像斗鸡一样狠狠地瞪着对方一一这种时候大人们都躲在空调房里,才不会来管他们的破事一一不出所料他们打起来了,混乱中又有一个人加入了进来,不过很显然除了让挨揍的人多了一个之外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些孩子还真够狠的,那个最小的眼角被打破了,正在流血,惹了祸的四个顿时就溜了,不过很奇怪,那个后来加入进来帮忙的正惶然地用手帕按着他的眼睛,他却一点都不在乎,仍然是一脸忿忿的表情,似乎还想干上一架,现在的小家伙可真不得了,我们们在这么大的时候……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当我终于认出这两个孩子正是小时候的我和甄洋的时候,我意识到,我是在做梦,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和楼下这几个家伙打起来的,然后,血流进了眼睛里,一片蒙昧的暗红色。

    我始终相信一件荒谬的事,那就是我保留着出生时的记忆,比如那大片大片的黑暗和鲜红的颜色,比如那刺眼的亮光,比如那个脸上交织着残留的痛苦和幸福的年轻女人,她一瞬不瞬看着我的那种眼光让我毫不怀疑为了我她什么都愿意付出,后来,我知道我应该叫她妈妈。当我告诉别人我听到当时她轻声的叫着我的名字说那是我爸一早就为我取好了的时候,他们只是笑,我知道谁都不会相信,而我也没有办法解释我为什么能够听懂那些话,可是我还是固执的相信,我真的记得。

    然后眼前的场景变了,血,好多血,溅满了一地!一辆轿车撞上了一辆大货车,车头已经严重变形,一群人围在旁边,警车和急救车的灯光晃得人头晕,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从轿车的驾驶席抬下来一个男人,当我意识到那个男人就是我爸爸的时候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因为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从血缘上来说和我关系最亲近的男人。

  我只知道他的职业是单位的司机,听到我出生的消息以后,他在往医院赶的路上出了车祸。于是我往前面挤,拼了命的往前面挤过去想要靠近他,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但是人太多了,我怎么用力都没有用,我很着急的冲那几个白大褂叫嚷,希望他们能把我也带上那辆车,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理我,“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无论我怎么用力砸都无济于事,我把头转向旁边围观的人,希望他们帮着我一起砸开车门,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些家伙怎么都长得一模一样,连表情都是那么冷漠得令人绝望。

  我忽然想起来为什么会和楼下的那几个家伙打架了一一因为他们骂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

  没错,我是在做梦,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我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可就是醒不过来,整个人软绵绵的,就像陷进了一片流沙之中,完全无能为力,我沉下去,巨大的荒芜感笼罩着我,直到把我也变成了荒芜的一部分。

  梦是一面带有魔法的镜子,把我变成了自己的看客。

  “喂,喂!”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旁边坐的原来是个女人一一我的意思是,她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小女生。我注意到她手里拿着本非常印刷堪称精美的杂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我打扰了阅读的雅兴,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虽然皱着眉,神情间依然有一丝高傲和淡定,“咬牙切齿的样子一一做恶梦了?”

  被一个女人用这种眼神打量着并不是件愉快的事,不过我压住了心里的那点无名火,冷冷地说;“跟你没关系!”

  她好像没有听出来我话里挑衅的味道,语气仍然不温不火;“你说得对,如果不是你做梦做得太投入打扰了我看书,的确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一一”在我终于想好要说点什么来打击一下她的嚣张气焰之前,她又重新拿起了那本杂志,简直令人气结,怪不得那个叫孔子的倔老头在几千年前就说过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想必他也没少吃女人的亏。

  我气呼呼地靠在座位上,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来给自己打气一一让所有“白骨精”,“三高女”统统都变成“剩斗士”吧!

  忽然,机舱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猛地一下,比坐电梯时急速下沉还要猛烈十倍,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打手正抓住我的心脏用力下拽那样,所有座位上方的氧气罩全部坠了下来,接下来身体开始出现了耳鸣的反应,眼睛也越来越痛,看到旁边那女的眼睛通红,我以为她在哭鼻子,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因为眼睛充血。

  “请大家不要慌,只是一点小气流,马上就会过去的,现在请检查一下安全带是不是系好了……”乘务小姐的声音依然一如既往的甜美,可是我注意到她在帮我对面座位一个老人带氧气罩的时候手都在抖。

  我旁边这位很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细节,看到那个让刚刚还让我一肚子气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充满了恐惧,我没有一点快意。不过奇怪得很,我心里非常平静,甚至还有一些诡秘的满足感,于是我对着旁边那女的笑了笑,“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是那么一下,什么感觉都不会有的。”

  “说什么呢?”我看到她眼睛放着光,一下子死死抓住我的手;“我们绝不会有事的,空姐都说了,这点小故障算不了什么。”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不过仍然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一定真的快要疯了,听到她的话心里竟然有些失望的感觉。

  “是吗,你就那么确定?”我淡淡的说。

  “当然,我绝对确定这点。”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她是对的,所有的担心都在几分钟之后尘埃落定,先是抖动不这么厉害了,然后慢慢的飞机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的飞向高度,一时之间,满天神佛,从耶稣基督到太上老君都被自认是死里逃生的乘客们感谢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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