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之2:一桩由月饼引发的奇案

《老残游记》以“游记”之名,实为一部官场小说,或者说是谴责小说。通过对几个案件的生动叙述,展现了一幅晚清官场生态图。

有心者无力,有权者滥用,最终被侮辱和被损害的,是底层的普通民众。

“月饼奇案”是其中非常有代表性的一个案子,故事比较长,且听我慢慢道来。


故事发生在山东齐河县齐东村,贾家、魏家都已在村子里生活多年。贾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魏家只有一个女儿,承继了远房的一个侄子,帮忙打理家中田产事务。

贾家大儿子娶了魏家独女,很受岳父器重,只是不幸早逝,留下贾魏氏守寡。二儿子是个读书人,相貌清秀,后来娶了本村一个老实温柔的女子,由于她性情过于腼腆,被人起了“二呆子”的诨号。

贾家的女儿才貌双全、精明能干,为人处事有几分“贾探春”的模样(以下简称“贾探春”)。今年已经19岁了,还没找到称心如意的婆家,镇上一个吴二浪子虽说样貌英俊,但太过风流好赌,贾家老两口也迟迟下不了决心,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1.中秋前夜,贾家13口离奇身亡

农历八月十三,是贾家老大的周年祭典。到了八月十四,仪式结束后,魏老翁把女儿接回家,打算一起过中秋节。没成想,当天下午一个噩耗传来:贾家上下十几口人,都蹊跷身亡。只有女儿贾探春和几个仆人侥幸活命。

如此大案,官府自然十分重视。但仵作检查尸首之后,发现既没有中毒迹象,也没有暴击受伤的痕迹,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到底是谁做的呢?很快就有贾家的家丁出来指证,当天贾老爷子和家人所吃的月饼,是魏家送过去的。由于贾家已经没有男丁,族里就指了一个亲戚贾干承继。

这时,贾探春和贾干姐弟二人,也一起指控贾魏氏父女。说贾魏氏和他人通奸,奸情败露之后杀心顿起,在月饼里做了手脚,取了一家十三口的性命。

2.魏家父女入狱,审理却陷入僵局

负责这桩案件的有两个人:知县王子谨、抚台刚弼。毫无头绪的案件,出来了两个嫌疑人,那就先抓起来审问。刚弼素来以清廉著称,丝毫不留情面。一上来就是杖刑、拶子夹手,但魏家父女坚称从未做过下毒害人之事。

魏家的老伙计看主人受尽皮肉之苦,匆忙间找同乡的胡举人帮忙救人。胡举人是个糊涂虫,当下拿了老伙计1000两银子,噔噔噔跑到抚台住处。提出如果能放魏家父女一条生路,就有6000两银子的酬谢。刚弼假意赞同,收下了银子。

谁知到了第二天公堂之上,银票成了证物,魏家父女更是有苦说不出,刚弼便认定凶手是他俩无疑。但要定刑,犯人必须得签字画押,这可怎么办是好?

刑具上了一次又一次,终于贾魏氏扛不住了,想着自己一力担下罪责,尚可保全父亲性命。贾魏氏招供之后,刚弼仍不满意:犯罪动机不够充分,必须得交代奸夫是谁!

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哪里能捏造奸夫,再害一人性命?公堂上刚弼未能得到奸夫姓名,只好让贾魏氏先画了押,暂时收监,等再行审问、证据充分之后,就可判处凌迟极刑。

3.老残出手相助,蒙冤人得昭雪

老残从朋友处听得以上案件,也不由替贾家父女捏一把汗。而王子谨固然有明辨是非之心,无奈线索有限,且受制于上司刚弼,只得间接求助于老残,请他帮忙。

虽说老残乃一介布衣,但行走江湖多年,官场上有不少相熟识的朋友。当下他就修书一封给刚弼的上司张宫保,请他派白天尊监理此案。不出几日,白太尊到了济东县,魏氏父女的冤情很快就被洗清了。

图片来自《铁齿铜牙纪晓岚》

因为魏氏父女作为凶犯的推理漏洞太多了。月饼是在当地的四美斋做的,馅料由魏家提供,但四美斋大师傅尝过,贾、魏两家上下人等也都吃了月饼,贾家活着的几个长工、管事等人并无中毒迹象。更何况,贾探春姐弟二人提供的含砒霜月饼,砒霜是在馅料表面,并未和馅料融为一体。

魏家父女二人下毒的嫌疑被洗清,得以放还回家。刚弼虽然心里有几分不爽,但只得听从白太尊的安排。

更重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到底是谁害死了贾家十三口?又是用什么方式作案的呢?

4.多方查证,案情终水落石出

老残和白太尊等人合计一番,决定私下去探访,衙门里派了一个叫做许亮的公差同行。两个人带了1000两银子,老残先去省城各大药店查问,是否有西洋药或者印度药之类的特殊药物,结果毫无收获。

老残又回到了齐东村,以游医的身份背着药箱,在魏家门口摇起了串铃。魏氏父女正因为受刑身体痛楚,就请老残上门诊治。看病的间隙,老残假装不经意提起受伤的缘由,贾老翁的言辞之中透露不少隐情。

早在前些年,贾探春和吴二浪子就互有好感,但贾魏氏在吴家提亲时说了吴二浪子性情的话,吴家的提亲被拒,两人结下了梁子。到了年初,贾吴二人勾搭成奸,不成想又被贾魏氏撞破。贾探春对贾魏氏可以说是恨之入骨,用不知名的药毒死全家这件事,很可能是贾探春的报复行为。

本来有一个证人是贾家的长工,他的老婆亲眼看到吴二浪子往煮面的锅里下药。但由于胆小怕事,不敢出来指认。贾家父女两个受尽了刑罚,还好有贵人相助,得以从监牢里脱身。

得知这条重要线索之后,老残先去找到贾家的这位长工,许以20两银子,写了字据。再派许亮到吴二浪子厮混的土娼家中,和他一处赌钱玩耍,获得信任。

在一次赌局中,吴二浪子输得裤兜朝天,许亮也假装手气不佳,两个人不仅输光了身上的所有钱,还签下了借钱的契约。回到住处,债主又上门来耀武扬威,把吴二浪子气得七窍冒烟。

趁此机会,许亮故意刺激他说:“与其这样,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做了!”吴二浪子一听此言,得意地说:“我这里有好东西。”

说罢,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小药瓶。他告诉许亮,这个药水名为“千日醉”,是一次偶然机会得到的,吃了之后人会假死过去,只要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拿到解药,就可以死而复生。

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门被撞开了,债主冲进来以谋财害命为由,把他们送进了衙门。一经审问,原来只是有贼心,没有杀人举动,就把二人分别解送到了齐河县。许亮回到了老残住处,吴二浪子进了班房。

虽说知道了毒药的来历,但当务之急得找到解药。老残马不停蹄地四处奔走,在山坳里找到了得道高人青龙子,得了解药“返魂香”。齐河县那边也已掘出贾家人等的棺木,在封闭的屋子里燃上返魂香,陆续苏醒过来。

白天尊再次升堂,审问贾干,还没用刑,贾干就交代是贾探春唆使他来栽赃的。很快,贾探春、吴二浪子认罪入狱。

一场13条人命的官司,就此告一段落。


从结局来说,是皆大欢喜的,坏人得到了惩罚,实属罪有应得。但对于无辜受罪的魏氏父女呢?他们无端入狱,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只能仰仗老残这样的侠义之士、白天尊这样明辨是非的官员,才勉强脱离死局。

素有清廉之名的刚弼,为自己的声名所累,看似主持正义,实际上是处处显露自己的自私和卑鄙。执法者滥用刑罚,对法律缺乏足够的敬畏之情,才是这里最大的悲剧。

这样的人最后结局是什么呢?不过是短期内不再提拔,相对于他可能造成的危害来说,这样的惩罚力度未免太过轻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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