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惊掉下巴的配种广告(短篇小说)

“母猪要配种,请找西门猛!"

我提着行礼站在故乡寨子口,直勾勾地看着水泥电杆上用红漆写的这一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葩广告,顿时目瞪囗呆,震惊得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西门猛堂叔难道疯了么,这不是自己作践自个家和西门家么?我得找他说道说道!"

新冠疫情肆虐秦东,我所在大学对此管控尤其严格,因此我已经三四年没有回过故乡看望老父老母了。这一向疫情突然人间蒸发,所以我今天一大早乘高铁回家探亲。

我给二老买了鼓鼓囊囊两大提包礼物,还特意给老父亲抢购了两瓶飞天茅台,但二老还是异口同声地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而且泪目酸鼻:“你刚能摇笔杆子挣几个毛毛钱儿,是不是烧得着火咧?最打紧的是,这病毒狡猾得像狐狸一样,神出鬼没,说来就来,而且车上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你回来万一感染上了可不得愁死俺俩?”

“那……那……那我做儿子的总不能老不回来看看你俩呀?"我强忍住眼泪,心中的柔软一片潮湿,“我不能让寨子里的乡亲背后用手指头戳我脊背!”

“你不回来,才是最好的回来!”二老深情得像诗人,精辟得像哲人,果绝得像军人。


我说不过也不忍说过鬓发苍苍、腰弯背驼的老父老母,吃罢老母亲为我专门做的我最爱吃的蒜蘸椒叶煎饼,便问起了寨口西门猛堂叔广告的事。

“你猛叔脑瓜子那真叫一个灵呀!前几年养了一头叫什么杜洛克的大种猪,壮健得跟一头小公牛似的,十里八村的母猪都得挂号预约到他那里配种,生意比正午的日头爷都红火哩!”老父亲试着我给他特意买的软底斯凯奇凉鞋兴奋而羡慕地说,“你猛叔是咱寨子里的大能人,为咱西门家争了大光,听说下一步还准备竞选村主任哩!”

“是吗?"我微笑着应和道,“我现在就去猛叔家取取经,向他学习学习!”

“古语怎么说来着?噢对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老父亲拍了拍脑门儿笑着说,“你去吧,你还真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我家在寨子西头,西门猛堂叔家在寨子东头,不到小半里路,我一会儿就赶到了。

我把西门猛叫堂叔,其实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和我从小一起在山坡小河里玩大,关系铁得像一对亲兄弟,无心不交,无话不谈,只是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才让命运落在了山寨里。我俩没有微信,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

矗立在我眼前的是一座三层高的别墅式的小洋楼,咖红色琉璃瓦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水绿色的铝合金框窗玻璃洋溢着一股清新而静雅的神秘气息,每个窗台底下都安装着空调外机,最底下的一台正在嗡嗡地工作着……

“天哪,这变化也太夸张吧?"我不禁想起了西门猛堂叔家从前那三间晴天露风、雨天滴水的破瓦房,正是它们组团吓退了好几个他本该能娶得手的花样婆姨。

“西西,什么大风把你这大学教授从城里刮回山寨来了?"西门猛堂叔在屋子里远远地就一眼瞥见了我,跑出门热情似火地把我迎进一楼客厅,“你婶儿带俩孩子跟团到海南旅游去了,只留俺一个人守门,快坐下歇会儿!”

客厅里摆着一张黑胡桃长方形茶几,一圈杏黄色碎花布艺沙发,一盆青翠欲滴的发财树;正面墙上挂着一台50多寸的超薄彩电,比我家那台足足大一圈儿;只是背面墙上那八个草体书法字,让我同西门猛堂叔的奇葩广告联想起来,觉得有一种忍俊不禁的幽默——贵在鼓劲,勤劳致富!

“来一根!”西门堂叔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根软中华递给我,打着趣儿说,“据说路遥抽这个写出了《平凡的世界》,你也抽一下给咱整本《不凡的世界》!"

“行,正好让你做主人公!"我打破自己从不吸烟的习惯,破例接过来点着一吸,呛得我差点没有把肠子吐出来。

寒暄了一会儿,我直奔主题:“猛叔,你发家致富的传奇我都听老父老母说了,侄子特别钦佩你!不过,你为什么要在寨子口打那条广告,难道不是在作践自个家和西门家吗?”

“哈哈哈……”西门猛堂叔一听放声大笑,“作践自己违法吗?难道我不姓西门吗?"

“不……姓……”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被西门猛叔突然一军将来,竟结结巴巴地只有招架之功。

“这个广告是俺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来的,效果奇佳!"西门猛叔长长地吸了口烟,两眼放光神采飞扬地朗声说道,“俺总结了三条妙处,让你这个大学教授鉴定一下:一是创意新奇,抓人眼球;二是故用歧义,妙趣横生;三是句短韵谐,朗朗上口!”

“这个……这个……这个……”我听了西门猛叔一席简明生动而又天衣无缝的天才解说,顿时由一位兴兵叫阵的讨伐文帅变成了一个支支吾吾的无知结巴。

此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口干舌燥,呼吸困难,心里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无能为力的奇异感觉:肚子里好像只剩下屎,没有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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