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我在奈何桥待了多久,重复了多少次舀汤的动作,世人皆知,孟婆汤可以忘记一切,却不知这舀汤的孟婆一样会忘记一切。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顺便看了一下最后一个,是个男人,快三十的样子,我把最后一碗汤端在他面前,他伸手接过,迟疑的望着汤出神。
“大部分人在喝下这汤之前都会犹豫很久,前尘往事难断,不如说出来让我听听。”
男人没理会我,仰头喝下了汤,汤碗在他手中幻灭,形成几个光点向奈何桥的尽头飘去。
嗯,不知道是第多少个这么直接的拒绝我了。
无常把黑色的面具取下来,露出下面白净的脸来,撇嘴笑着把面具扣在我脸上“快,把你的黑脸藏起来,我才懒得看。”说完又是一阵笑声。
“白泽逸,你一天不损我就难受是不是。”我提起汤锅扔向他,他熟练的接住,一气呵成。
“我天天在这接受苦劳役,过个嘴瘾都不行吗?”他翻给我一个白眼,嘴里念叨“自己明明是个男的什么都能干还非要让我干。”
我成为孟婆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的记忆仅仅停在我认识白泽逸的那一天,白无常却带着黑面具。
我想着最后一点引石用完了,看着面前的背影,我却不想像多年前那样做。
他突然在我面前站定,把一个黑色的扳指递在我的面前。
“给我忘情。”
“我这又不是做买卖。”我愣了一下,抬起扳指,黑玉,极品,滚雷纹。“不过这笔买卖我做。”
他苦笑着回过头去,眼睛看向前方,神色苍茫。
“我只是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不过你要是认为我买给你的也可以,往后两不相欠了。”
“欠?”我们之间竟然会有相欠?“怪不得你天天来帮我打杂。”我瞥了一眼他提着锅的背影,听到两不相欠从他的嘴里说出,突然有种闷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对,我欠你很多。”突然看到他这么正经让我很不适应。
“喝了忘情就都忘了。”只剩我欠你这么多年的陪伴了。
我知道,外在的漠然只会让痛苦积压更深,但我,没有说不的权利。
我给很多死神卖过忘情,因为职责所在不能生情,却独独在他这出了差错。
喝忘情,引旧梦。
我本不该看每个喝忘情者的旧梦,却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看了他的,那是我的情劫。
桃花债,那个替我承受了所有痛苦的他,偏偏为何又要忘记我……
残雪压树,霜月一弯清照。他记忆里的初见,我还是奈何桥头舀汤的孟婆。没有温觉的他,非要在我那取暖。白无常戴着黑面具,汤尽,他取下黑面具,我看到我愕然的神情,却听不见我说了什么,他又笑着回答了什么。
那日,他看我用完了最后一点引石,那是每个喝过忘情者凝下的记忆,用其熬汤,熬制忘情。
我看到他在问我什么,我又凝重的回答了什么,大概是关于引石。
再见,我依然是奈何桥头舀汤的孟婆,看见他取下黑面具,漏出了愕然的神情。
我舀的汤里,有我的引石。
我见他笑了,对我说了什么,一切都那么熟悉……
“我的引石你拿走吧。”面前的他,笑脸真切,旧梦引完,他的梦里再也不会有天天劳役他的孟婆,而我,终于可以记起不知道忘了多少次的他。
圆月初升,枯树泛春。我还是奈何桥头舀汤的孟婆,却用那只戴了黑色扳指的手,拉住了从我面前经过的戴了黑面具的白无常。
“告诉我你为什么戴黑面具好吗?”
【噤寒骨】番外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