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进京办理公事,行程匆忙,路过老言镇时本来已经不打算在此休息的。不曾想天忽然下起了雨,道路泥泞不堪,天色阴郁,日夜兼程赶路已有十来天,马匹与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再而是离老言镇还有一些距离,便远远的看到一个人站在田埂间,撑着把伞远远的就望向了这边。

  我知道朋友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走进前时看到他半边身已然湿透,一双草鞋有一半已经陷进泥土之中。朋友是我在京城认识的,那时候他进京赶考,而我已经宦海沉浮多年。

  他见我走近了,就正了正伞,缓缓提步离了原来站着的地方,再而才快步上前,略微提了点声音,说道:“前几日听闻你又要往京城去了,是有要紧的事,我便心里猜测你多半不会在此停留,昨日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便开始连夜下起了雨,以前便听闻你脸上的旧疾,不能受了风寒,我就想这下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这么过去了,天要下雨,我便要留你了。”

  老言镇与我去过的大多数镇子没有太多差别,特别是下了雨,难以见到过往行人,倒也好,也免得吓到了孩童。我与朋友并肩走在镇子的巷道上,青石路面,雨不断落下以后便沿着石子旁的缝隙不断流淌。路是不宽的,两旁都是些院宅,多是院门紧闭的,若不是有一两家院宅冒着些炊烟,这才是有了些人气。

  巷子很静,只能听到雨声和我与朋友小声的谈话,讲些近事往事。大概是因为下雨天,人们都更愿意选择在家里边,倒也是共识了一般,这时候与家人其乐融融更是美满些。

  忽然听到有一户人家院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我寻声望去,见着了一位妇人站在门扉后,她身上穿着素白罗衫,一只手半搭在门上,似乎是想借此倚靠着身形,衬得她似乎有些柔弱。说她是妇人似乎不大准确,因为我看到她有一双极为动人的眼眸,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熠熠的光,似乎刚被秋水洗涤过,眼睛旁分明有了些许皱纹,但看她神采却似乎只是二八的少女般。眼睛下挺翘的鼻梁与温婉的嘴唇,略微有点紧凑,似乎是抗议那已经爬上脸庞的皱纹。

  是个美人儿,她也望向了我。

  “是个寡妇”,朋友在旁边跟我解释道:“她以前是我们镇里出了名的美人,后来与我们镇里的一名才子成了亲,郎才女貌,夫妻也很是恩爱,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不曾想前几年年战乱突发,她丈夫这样的一名文弱书生竟然也被强拉了去当兵,再之后她就不曾收到她丈夫的消息了,官府的人说是她丈夫是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好断言,只是这样反倒是苦了她等。镇子里也有好些年轻人打过她的主意,但她以前一个温婉的女子,见着人都是报以浅浅的微笑,街坊邻里就是脾气再不好的老人,见着她也都讨厌不起来,现在她平日里都少与人交谈了,只是平时人少时候她会偷偷打开门,就望着门外边,镇子里的人都说是她思念成疾了,也就不再有人打她主意了。”

  我犹豫了些许,拢了拢袖子,与朋友说道:“你能否先回去,我晚点再跟上去。”

  朋友打量了一下,见四下无人,就不再多说,只是道声好,便先行离开了。

  我在原处目送朋友远去,便转身走向她,温声问道:“外边天下了雨,有些阴凉,能否向你要一碗茶喝?”

  她似乎没有惊讶,只是低了低头,额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便遮住了眉头,然后她就浅浅的笑了笑说:“正好家里温了水,我这就为你沏上一碗茶。”便低头先行走向内屋。

  我收了伞,望向内屋,很简单的摆设,却一尘不染,仅仅有条的摆着,干净又整洁。外边鸡棚里养着几只鸡,在那里小声的发出叫声。我想她是个很会打理家庭的女子。

  我们坐在桌子旁,我向着门外,她便坐在旁侧。她沏茶的时候很认真,动作一丝不苟。我不得不承认她沏茶的时候很吸引我,这样的闲适我不曾想出现在这样的女子身上。

  我问她:“家中时夜可曾产卵。”

  “尚未。”

  “刚才无意间听闻公子在荆州为官?”

  “是的。”

  “南边能否知闻些京都的事?”

  “可望不可及。”

  她忽然停了下来,顿了顿,我看到她眉头往下沉了沉,她问我:“外边人说我已经思念成疾,公子会这样认为吗?”

  我说:“我未曾见到病中女子能够把家里打理的如此好。”

  她忽然笑了,不再抿着嘴,不再低着头,她眼里又出现了神采,真是个美人儿。我望着院子里的一棵小槐树,已经没多少叶子了,被雨水打着又飘落了几片叶子,就四散在院里。

  末了她把我送出门外,我与她道了别,便转身离开。

  “你还会再回来吗?”

  “不会了。”

  我知道这时候她就在门后边望向我,我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没有转头,只是说。

  “我此次进京,是为了向陛下进谏,希望陛下不要再在南边生战事了。”

  然后我便不再停下,往朋友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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