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鬓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转过来,她梦到自己长了一对洁白的双翼躺在软绵绵的云上,梦到高高壮壮的儿子满头大汗地推开家门,臂弯里夹着足球,梦到自己女儿在舞台上表演,稚嫩的小脸扑了重重腮红,肥嘟嘟的小嘴红得能滴下血。最后把她惊醒的是丈夫那张坑坑洼洼的脸,正猥琐地翻自己手机。
还好这是梦,她安慰自己,可眼前一切却把她惊得魂飞天际。
低矮逼仄的房子,昏黄的灯光,乌黑方桌前放着两条简单的木板凳。板凳上坐着三个男人,一个皮肤黑得发光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看她醒来,咧嘴笑了,一口黑黄的牙齿,还有一颗牙已经光荣下岗,成了豁牙。
“你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惊恐万分的蝉鬓环顾四周,下意识想逃,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床腿上。
豁牙男人搓着手向她走来,似乎有点拘谨,一直咽着口水,喉结在长着杂乱胡茬的下巴下面起伏。
“别过来!允之呢?允之!允之!”
一直背对着她的两个男人听到声音,转过身,同样乌黑油腻的粗糙脸庞,其中头上带着藏青色帽子的男人站起来,往下拉了拉脏呼呼的上衣,踱到蝉鬓跟前,豁牙的男人立刻诚惶诚恐地退后到一边。
沙哑的声音,陌生的方言,蝉鬓隐约听出一点意思:来到这里,安心待着,多生几个娃,别考虑跑,村里有狗,山里有狼。
说完,狠狠瞪了她一眼,背着手走了出去,和他坐一起的男人也跟了上去,临出门转过身在蝉鬓脸上扫了一眼,舔了舔嘴唇。门外响起戴帽子男人的催促声:“老三”,这个舔嘴的老三慌忙跟了出去。
“我……我二叔,刚才帽子,村长,当官的,嘿嘿嘿”豁牙男人歪着头语无伦次地傻笑。
“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长头发的”大概明白自己处境的蝉鬓心理反而镇定几分。
“数钱,车,呜呜”豁牙边说边比划,不时提一下松垮的裤子。
蝉鬓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豁牙男人看到变得更加不安,咿呀叫着:“不哭不哭,妈……”竟慌慌张张夺门而出。
蝉鬓的手还被绑着,倚靠床边的她眼泪无声地流着,那个春季午后发生的一切浮现在脑海。
和丈夫冷战,不想回家,在服装店百无聊赖地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和闺蜜微信聊天,“唉,这辈子就喜欢个帅哥,可惜从来就没有碰到一个”,发出这条语音,想到丈夫的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继续翻看新上架的时装。
挂在墙壁上的一件黄色连衣裙引起她的注意,几次踮起脚也没能摘下,正欲喊售货员,一只细长的手掌轻易把衣服取下,递到她手里。蝉鬓抬头望向手的主人,挺拔的身材,白净削瘦的脸庞,干净地不像男人的脸,细细的眉毛下面细细的眼睛,正对她笑,高高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勾出浅浅笑意。
蝉鬓看得竟有些出神,直到男子咳了一声,她才低下头,脸竟然有些发烫。
“这件衣服其实挺适合你,你肤色白,配这橘黄亮色,更有光彩,显得有朝气。腰这里做了修身设计,你本身身材就好,穿它更突出美感了,还有这条纹,很洋气,符合你气质”
“你是店员?”蝉鬓问,“不,我是摄影师,正好看到这家小店,看到你,就进来逛逛,不不,我意思是进来逛逛看到你,不好意思冒犯了。”
“没有,谢谢你的意见,我去试穿”蝉鬓抱着衣服逃离似的去了试衣间,心怦怦跳。
整理好头发,揉揉脸,挺直身子走出试衣间,她期待那人的点评。可是,环顾整个店里,已没有那人身影,她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脸上是淡淡的失望。转身返回试衣间换下衣服,怅然若失地离开了服装店。
第二天的午后,鬼使神差地蝉鬓又走到这家服装店,有所期待地往里面望去,没有看路,和对面人撞了满怀,抬头一看,竟是昨日遇见的那个精致的男人,依然是细长的眼睛,薄薄嘴唇勾勒出浅浅的笑,也是惊讶的说:“是你?只顾往里面看了,太不好意思了。”
“我也是只注意看店了”蝉鬓低头说。
“这么有缘,加你联系方式吧!”男子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蝉鬓微信收到加好友请求“你好,我就是站在你面前的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