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平生第一次见到海拔高的地方的天,很高,很清澈。高到似乎遥不可及,却又清澈到好像伸手就能摸到。

回来的时候,就会有人问:“听说你出远门啦?怎么样啊?好玩吗?”

当时年纪还不大,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每个月靠家里给的生活费过活,真的出去一趟,不敢跑太多的地方,钱快花光的时候甚至会留下一张车票钱,然后找个网吧包夜。

可能是年轻的自尊心作祟吧,或者是一种能够独自去远方的优越感,便也会学着大人的口气,说:“还可以吧,没啥大劲,那边牛羊肉很便宜的,每顿都吃。”

现在回想起来,哪里有那么好的地方,牛羊肉比不上白菜价,也没那么多的钱,顿顿大鱼大肉的吃。可能确实吃了几串羊肉串、几块牛肉干而已,回来就要显摆显摆,像是相声里讲的笑话,家里常备着一块猪油,出门了往嘴唇上抹一抹,想让全世界都看到自己油光锃亮的嘴唇。

白天开着车走在高速上,疫情期间车特别的少。早春的天,有点像那时候看到过的,高高的,清澈着,飘浮着几朵云。天窗涌进的风捶打着后脑勺,我突然想到18岁那年遇到了点问题,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跑了出来。没有带太多钱,于是只能吃一碗面,吃到一半鼻子一酸,想想自己怎么这么惨,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眼泪滴在面碗里,肚子也不饱,又不舍得再要一碗,想想自己的眼泪自己也不能嫌弃,于是擦了一把鼻涕,把剩下的面都吃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矫情、幼稚、又很好玩。

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段话,似乎是评价电影《冈仁波齐》的:没有草原我还是一匹马,没有大海我还是一条鱼,没有天空我还是一只鸟,没有光我还是金子,只是瘸腿的马,无鳍的鱼,折翼的鸟,蒙尘的金,但那就是我,那才是我啊。当时的自己就是这个样子,想在草原上奔驰到远方的彩虹,想在大海里扑腾出世界可以看到的浪花,想鼓起一阵席卷整片天空的风,想在尘土里发出夺目刺眼的光。

可实际上如何呢,草原越来越小,海水每天都在蒸发,天空被扣上了一个碗一样的穹顶,灰尘结成了痂。前辈和我说,他说他是一条游到了池塘里的大鱼,池塘越来越小,他就只能吃的少点,让自己体型也相应变小。“我得活下去啊!”我记得他喝醉了,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有一段时间我和他的想法一样,感觉在丛林里想要活下去如果没能逮谁咬死谁,就先要学着卑微、学着弱小,就要让谁都看不到,谁都看不到,自己就可以轻松地活下来了。

直到今天抬头看到了那么高的天、那么好的天,车里放着歌,歌里唱着行船入三潭嬉戏着湖水时而相远又相连。突然想到了那个一面吃面一面哭,哭着又不会放下面碗的可怜可笑又可爱的男孩,你他没有学着去咬死谁,也没有放任自己卑微弱小。你问他明明很苦了,为什么还舍不得那一碗面啊,他会告诉你:

“我得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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